众人屏气细听,裴皎然眼角余光飞快地瞥了眼贾公闾。眼下他们讨论的是,武昌黎已至蔡希烈军中的事。
两月前,蔡希烈突然奉表给朝廷。说希望朝廷能派一位要臣作为宣抚使。魏帝再三犹豫后推了武昌黎出去,因其名望高,二来是曾经的中枢要臣,如今又是太傅。由他作为宣抚使是最好不过。
听着贾公闾的话,裴皎然蹙眉。她猜得出这次促成武昌黎出任巡抚使,是贾、王二人间的合谋。她甚至觉得贾留了后手来对付王玙。
在蔡希烈军中,武昌黎备受尊敬。即便他不领情痛骂蔡希烈,也没见蔡希烈恼怒。反倒是好酒好肉供着,甚至还请他出任自己这个朝廷的尚书令。
除了确实惜才外,大抵是想借武昌黎的名声来网罗人才。
裴皎然正想着,贾公闾忽地唤了她一声。
闻言裴皎然迅速敛了思绪,偏首迎上对方冷锐的目光。她面上浮起温和的微笑。
“下官在。”
目光凝在了裴皎然身上,贾公闾一笑。被她怂恿出征,一手挑起的朝廷与藩镇之战,打成了这模样。她居然还能这么淡定,是个不错的,可惜反骨太重。
贾公闾饮了口茶,“泾原节帅的部队约莫还有三日,就要抵达长安。他们此次出征不易。圣人的意思是你和光禄寺,太府寺还有延资库合计合计。该怎么犒赏他们,也好让他们安心出征。”
“这是自然。不过宫中宴赏向来都有一定标准,执行起来复杂。以下官之见,倒不如赏些钱以及美酒佳肴。”裴皎然笑语晏晏,“毕竟出征一趟,归期难定。倒不如让他们好好吃上一顿,再赠以财帛。”
话落裴皎然垂眸,掩去了眸中黯光。贾公闾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倘若自己听之任之,兴许会落进陷阱里。
再者……
此事很有可能是内库想借着赏赐泾原军之名,侵吞掉这笔钱。
裴皎然桃花眸微眯,掀眼眸中浮起算计。
“此事你们三人合计好便是。总之可不能亏待泾原的将士。”贾公闾沉声道。
“喏。”
政事堂的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方才结束。
所有谈话都在透露一个消息。前方战事艰难,而朝廷压力极大。
裴皎然正准备出门,却被贾公闾叫住。
回头见贾公闾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裴皎然面上浮起微笑。走到贾公闾对面,从容地敛衣坐下。
在虚虚渺渺的烛火下,二人面目皆显得十分模糊。
凝视着裴皎然,贾公闾一笑,“裴侍郎倒是淡定得很。陇西李家的嫡子折在清苑,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茶沸,裴皎然自己斟了盏茶。腾起白雾映在她眼中,她浅浅勾唇。
“那什么又是好消息呢?”裴皎然珠瞳中幽光流转,“有些事对我来说,不是好消息。同样对贾相公您也未必是好消息。”
在她的注视下,贾公闾缓缓搁下茶盏。按照本朝贯制不出任县官,是无法进入中枢的。即是任期满四年,得以回到长安,可也难免再次出任外州刺史。所以时下士子的仕途皆以缓为荣,徐步慢前地往上爬。因为无论是处理政事本身,还是面对的各种问题,都需要处事者需要有一定考量能力,所以有的时候走慢一些越稳越顺。
然而这位夺得头筹的裴皎然,却在短短两年已经成为紫袍高官,手握中枢的财政大权。比起其他人来说,她对局势看得颇为通透,能及时找到上位点。凭着对政局敏锐地洞察力,一跃成为台臣。
思绪至此,贾公闾忽地笑开。他在她眼中捕捉到了算计,和一丝潜藏的恨意。可这恨意似乎不是朝他来的。
“裴侍郎何出此言?”贾公闾笑问。
裴皎然笑盈盈地反问,“昔年刘寄奴曾让傅、徐、谢、檀四人辅政,然而这四人却无一人善终。贾公可知为何?”
“野心过盛,薄待王、毛二人。”贾公闾看向她,“你这是将某和王玙看做京口系的,而李休璟则是毛德祖么?”
“不。神策军是帝王的私兵,却成为中枢争夺之物。天子之侧,岂容异心者?再者神策精锐尽折在河朔,对朝廷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对朝廷不是好事,便会让中枢权威无法稳固。”屈指弹去落在自己袖上的飞蛾,裴皎然挑眉,“周王室微弱,四方诸侯林立。最终周室覆灭,国祚皆付之烟尘。折了神策这支利箭,便如同鸟失双翼,兽失齿爪,任人宰割。”
见贾公闾目光沉了下来。
裴皎然无谓一笑,“即使苟得国祚。将来新君登基,为固君威,多少要翻翻旧账。”
话音落下,贾公闾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宋书》载刘裕临终前曾托孤司空徐羡之、尚书仆射傅亮、领军将军谢晦及护军将军檀道济四人,让他们辅助太子刘义符。然而这四人面对在宋少帝游戏无度,不务朝政时。遂以太后的名义处死刘义真和刘义符,迎立时为荆州刺史刘义隆为帝。可是却在元嘉三年,刘义隆设计将傅、徐二人杀死,谢晦闻之恐慌举兵反叛,兵败而死。至于檀道济则死在元嘉十三年,他一脉皆在廷尉处斩首。
新君杀旧臣的事不在少数。
“要杀李休璟的是王玙,并非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