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五门道。陛下是不可能再从北面回来的,往东去灞上路程太远。南边的明德门最合适回来。”裴皎然从影壁后走出,睇了眼李休璟,继续道:“只不过多费些时间罢了。”
按道理来说,天子卤簿从咸阳出发,经过渭水,再过中渭桥进入长安。这是一条最快的路。可魏帝注重天子威严,要是从逃京的路回长安,岂不是要辜负他让神策、金吾二军,前呼后拥相迎的想法。
天子弃城而逃,说到底都是件有损国威的事情。再怎么也不能让百姓想起这回事。
“唉。那我们怕是又要等上一会。”贺谅摇头感慨道。
“那便等呗。”裴皎然微笑道。
反正魏帝会改主意的事,在她意料之中。
不过天子改主意归改主意。底下这些做臣子的,可不能去迟了。
一行人各自骑马奔向朱雀门。在核阅门籍后,分做两列进入皇城。
太极殿前已经官复原职的众官,皆身着相应品阶的官服。城头上三辰日月旗迎风招展。
率着神策众将站于前面的李休璟,回头望了望裴皎然。她不知在和谁攀谈,唇边露了些许笑意。
一众服紫高官中,一脸笑意的她显得意气风发。
望着裴皎然,李休璟不禁挽唇。这是她自己攒下的功勋,该如此瞩目。
正想着隐约有喧天的锣鼓声传来,城头上驻守的士兵,也变换了旗语。
是天子入明德门了。
离京一年的天子,再辗转多处后,终于复归长安。朱雀大街上一片热闹,金吾卫负责在人群中维持警戒。
坐在玉辂车上的魏帝,掀起帘子同街上的百姓招手,一脸的慈爱。周围是百姓的笑语和赞美之声,图国者被贬得一无是处。重纳河朔于国的夸赞声,亦是不绝于耳。
随驾回来的群臣也是心情澎湃。
侍奉在御驾旁的张让,抬首望向眼前的朱雀门。天子尚未回京,自然不可能真正的论功行赏。可天子却令裴皎然为检校中书侍郎,让她协理京兆尹给罪官论罪。
这个新任的京兆尹素无主意。岂能在裴皎然手底下讨到好。他留在长安的眼线,还给他传了信。
司徒崔邵和裴皎然走得很近。
思绪至此,张让飞快地抬头看了眼,似乎已经沉浸在万民膜拜声中的魏帝。他忽然有些看不透这位帝王在想什么。一面给予裴皎然权力,一面又暗中不动声色地在打压她。
随着马车驶到朱雀门前,喧嚣声也逐渐小了下去。
“张让,你在想什么?”魏帝含笑问了句。
神游中的张让被唤回了思绪,忙道:“奴婢在想这回封赏群臣,怕是又要从内库支走一大笔钱。”
“有功得赏,有过当罚。”魏帝一笑,“这样才公允。张让你也是朕的心腹,朕不会让你日子难堪的。”
“奴婢多谢陛下体谅。奴婢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张让以头触地,语气中满是感动。
此刻,太极殿前的龙首道上群臣乌泱泱的站了一片。随着声音渐进,各个敛声,站得笔挺。最前排的还是李休璟所率的神策军。
玉辂车停了下来,山呼万岁声随之入耳。
魏帝掀帘望着前方的神策军。将领们甲衣晃晃,将士亦是军纪严明。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圈,他满意地点点头。视线却越过神策军落在了服紫高官身上。
他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那位年轻的紫袍高官。人群中的她,和身旁人一比较。有些格格不入。
年轻的女尚书。
可这人作为帝王手中刀,却莫名好用。巧妙地揣摩出他的想法,给了他满意的答案。不过么,她野心还是太重。
想到这,魏帝一哂。这也没什么不好,有野心才能替他办事,遏制他人。
扶着张让的手步下马车,在天子仪仗的簇拥下,群臣向后退去让出御道。三公在前,官员各按品阶走在后面。
贾公闾刻意落后一步,笑着望向在三品之列的裴皎然。
“贾相公。”裴皎然拱手笑道。
“裴尚书此次功劳不小啊。”贾公闾捋着胡须,面上虽有笑,语气却冷意分明,“可过于冒进可并非好事。”
闻言裴皎然从善如流地一拱手,“下官谨记贾相公教诲。”
她和贾公闾虽然已经近乎撕破脸。不过同朝为臣,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眼瞅着魏帝即将踏进太极殿,贾公闾拂袖回到三省主官的位置中。
太极殿内。
魏帝一步步走向御座,敛衣坐下。冕旒上的垂珠轻晃着。帝王幽深的目光透过垂珠望向底下一众手持象牙笏板的朝臣。
奸逆已除,余下的都是忠臣良将。以后独孤峻那些手握重兵的藩镇将,都不会再出现在太极殿。那些个河朔三镇也就此俯首在天子阶前。
还有王玙,野心重又能力欠佳,被贬出长安。就连崔宁这样的无过之臣,也被缢杀在奉天。
目光转到武将身上,魏帝一笑。徐缄这些老将自是不必说,奉天护驾之功他们当属头一份。而李休璟、陆徵这样的青年将领,亦各有功绩。尤其是李休璟,他除了有收复长安的首功,还有平定河朔藩镇之乱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