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各司衙署也都忙碌起来。裴皎然跟着吏部令史走在廊庑上,腰间悬着的金鱼袋轻晃着。路上遇见不少中低阶的官员,朝她行礼问好。她也一一颔首回应。
走了一炷香,终于到了政事堂。看着面前的政事堂,裴皎然深吸口气。那绯衣女郎的策文,在太子的默许下,已被她封存。也就意味着除了考策官外,不再有人能看到其中内容。
敛了思绪,裴皎然上前叩响门扉。
“进。”吏佐喊道。
大门应声而开。裴皎然兀自脱了靴,踏入政事堂内。
今日的政事堂的诸位相公并没有到齐,只到了贾、岑二人和吏部尚书,中书侍郎。不过太子和枢密使却都在场。
看了眼太子,裴皎然眼露思量。虽说三人已经通过气,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将那份考卷翻出来。毕竟金吾卫已经设立这么多年,谁能保证里面都是靠得住的呢?
察觉到她的目光,太子扬唇微笑。
顷刻间领会了太子的意思,裴皎然敛衣落座。静待另外三个位高权重的人发言。
贾公闾微笑着朝太子一拱手,在得到对方许可后,方才开口,“科举已毕。昨夜太子殿下和两位考策官连夜阅卷,终是看完了这些策文。今日请诸位来是奉陛下是旨意,尽早为举子们评第。”
“今年人才辈出,这阅卷评第实在叫人为难呐。”太子面露笑意,“不过么,还是有不少只会空谈的俗物。孤与两位爱卿,也是筛了好半天,才把那些浊物筛净。贾公,何不如先看看这篇?孤一眼便相中了此人。”
顺着太子的话,贾公闾望向搁在面上的那份策文,双眸微眯。
今日原本是由政事堂宰相共同审议判卷取舍及第,但是不知何故,陛下临时改主意。把呈到内侍省的那步,直接和呈达宰相这一步并到了一块。以至于宰相未全到场,枢密使反倒掺和进来。同样太子在身兼主考官的同时,又是最能代表天子的存在。
那便意味这些策文最终结果,都将由政事堂给出。之后再由政事堂将结果呈到御前,让魏帝过目。
“的确是上佳之作。”贾公闾慢悠悠地说了句,又转头看向太子,“也难怪能得太子另眼相看。不知太子您想将此人放于何处?”
“此人虽然有才,可是过于偏向一处。按她现在的水平,若放在赤县和畿县,都不太合适。以孤之见,她既然擅长漕运,何不如把人放去浙西?如此她也能有发挥能力之处。”太子说完抬眸望向裴皎然,神色温和,“孤记得昨夜裴尚书,也是这么想的吧?”
心知太子这是打算把自己和他绑一块。蹙眉略做思索,裴皎然道:“她是个好苗子。长安虽然有漕运,但始终不是源头。她既然能指出漕运上的弊端,不放她去合适的地方。岂不是浪费她的才华?”
“真是可惜。原本臣还是属意将此人放在赤县当县令的,如今看样子不得不割爱。”贾公闾惋惜似的微喟。
“只是损失一人罢了,相公何必如此。”一旁的东枢密使不满地道。
西枢密使瞬时接过话茬,拉着脸,“还是快些判卷评第吧。”
小心觑着两位趾高气昂的枢密使,裴皎然无声一笑。张让选得这二人实在是妙,狂妄自大,轻视南衙诸臣。有这二人在他前面,能替他挡住不少来自南衙的刀子。
而往往因为权力分红利益巨大的问题,常导致同一生态位,不可能出现一样的人。但是魏帝想在南衙北司中求一个平衡,同时又想限制张让的权力,所以才分设东西枢密使。然而他到底伴君多年,察觉出皇帝细小的心思。在略微表示权力让渡的同时,选出了两个容易掌控,却又是实打实忠于魏帝的人。
“今年有不少河朔三镇的士子入朝。这些人也颇具文才。”吏部尚书捋着胡须道。
“河朔士子能入朝,裴尚书功不可没。”贾公闾颔首,“今年没人上裴尚书门前投卷么?”
士人赴考寻世家豪族,当朝权贵投卷不是罕事。当然被投卷者的政治清望,决定了会有多少人去她门前投卷。
“没有。长安城里卧虎藏龙,我才刚回来两年有余,哪里能和他们相比。”裴皎然叹了口气,目露怅惘,“贾公您门前人来人往,哪里是我能相比的。莫要提此事取笑某。”
贾公闾似笑非笑地看向裴皎然,“裴尚书何必妄自菲薄。你的能力,是多少人有目共睹的。”
“贾公,我们是来评第的。裴尚书的才华拿出来说道可没意思,多让她为朝廷分忧解难才是正事。”岑羲笑着把话题从裴皎然身上岔开。
说是判卷评第,可无非是让几人再筛选一遍,留下适合呈到御前的,且内容能让魏帝满意的。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要让各方都满意。
再一遍的筛选一直筛到了傍晚。最终给出了评第的名次。那绯衣女郎是以文经邦国科登第,居于二甲传胪。虽然在名次上比不过一甲前三人,但是进士历来取士不过几十人,二甲传胪也属百里挑一。
看着政事堂和内侍省、太子共同给出的评第名录。裴皎然微喟。
只要高门世家余力尚存,都能左右科举的结果。倘若自己遇见的不是武昌黎,也不知道变通的话,兴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