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神策军开拨的那日刚好是二月末,恰好又是科举放榜的日子,中举的士子会去大慈恩寺的大雁塔下提名庆贺高中。而三月三那日曲江池畔还有修禊,各坊都在为此准备。长安城的百姓也多聚于这两地看热闹。
是以右神策在此时开拨,无人问津。除了太子亲率文武百官相送外,并未引起百姓的围观。
站在人群中,裴皎然看着李休璟在朗声以军令誓众后同太子辞行,随即率领麾下军士扬鞭启行。在千乘万骑的奔行下,目之所及尘土飞扬。
马蹄声渐远,百官各归衙署。不过裴皎然并未回户部衙署,反倒是往礼部南院去。
科举放榜和铨选的长名榜,今年都设置在礼部南院。是以这日的礼部南院可瞧见乌泱泱的一片人,且人声鼎沸。只是为了引起不必要的事故,还是将两处场地隔开,且有吏佐指引他们过去。
裴皎然迈着轻快的步子,上了离此处最近的小楼。站在围栏旁,俯视着热闹的人群。
人群中有议论声传入耳中。
“徐六郎,你今年又是放呢!等你回去嫂夫人要拿扫帚撵你咯。”
“唉,早就料到了!明年再来嘛,回去给娘子买几件像样的首饰,安慰下她。你名字在哪?看看是不是留,让我也沾沾喜气。”
“在这呢。这位娘子看完,你就让个位置出来呗。哎呀,这写的什么东西嘛!怎么涂涂改改的,我都看不明白啦。”
“唉,这位郎君你也是放呢。别灰心,明年准备好再来。”
熟悉的声音入耳,裴皎然移目望去。
说话的那人是赵鸣鸾,她和庞希音站在一块。望着二人,裴皎然面上泛起笑意。今年二人都通过了制科,只不过还得去吏部报道,过了铨选,方才会被正式授官。
考试这事,从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二人一听闻都被判了放,险些晕倒。若非身旁有人扶着,只怕都要被人推倒踩踏。好心的士子才将他们扶了出去,身后看榜的人立马蜂拥而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欢笑声。风中充斥着激动的声音。
“你考上了?”
“我也考上了。走走走,我们一块去吏部报道。”
“嘿嘿,这位兄台你考上了么?”
被唤道的士子正色看他们一眼,转身大步离开这个伤心地。
另一边常科的放榜地,更是热闹,而且也颇为笼罩。在金锣敲响三声后,由礼部侍郎亲自张贴金榜。
参与常科者都是白身,相比制科的晃眼来说。常科这边看的人颇为舒坦。
裴皎然在人群中搜寻绯衣女郎的身影,忽
听见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见是王国老,嘴角微勾。
“王国老今日入宫是来给王家两位娘子贺喜的么?”裴皎然拱手作揖,微笑道。
“喜?铨选未去,何谈喜呢?不过某还是得感谢裴尚书心怀善念,未曾为难二人。也给我太原王氏,培养了好苗子。”王国老走上前来同她并肩而立,“裴尚书放心,某自会接纳这二人回归王家。”
听着王国老的话,裴皎然挑眉。
“昔年对她们弃如敞履,一朝得势就争相攀附。”裴皎然手抚着栏杆,慢悠悠地道:“太原王氏,也不过如此。”
裴皎然眼中有鄙夷,是对他们王家行为的不耻。
窥见王国老眼中不愉,裴皎然弯唇。其实她并非单纯的鄙夷王家,更多的是同情王家两姐妹。世道予以了她们苦难还不够,来日还得被家族当做筹码,去和另一方交易。可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只要能为家族谋利,无论男女都可以作为被交易对象,在天下每个角落无时无刻都上演着同样的交易。乏味且无趣。
“王家不堪,裴尚书也非一尘不染。依某看倒像是那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王国老目光锐利地看着裴皎然,讥诮道。
“同在此中,何必论黑白?某若是茅坑里的臭石头,那王家又是什么?”裴皎然冁然莞尔,“岂不是比某还脏。”
王国老被裴皎然一语噎住,拂袖离开。
目送王国老离开,裴皎然视线回归到看榜的人群上。搜寻一番,终于瞧见了那个绯衣女郎的身影,那女郎只看了眼就转身离开。
女郎离开的时候似有所觉,往裴皎然的方向看了过来。早有所察的裴皎然,飞快地避到了朱柱后。
估摸着绯衣女郎已经走远,裴皎然才回到栏杆旁,继续望着下方。
裴皎然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的王家两姐妹。二人再看了一会后,挽着胳膊离开。面上可窥见喜色。
想到居住在她家中的几位女郎,都顺利通过了此次的考试,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待过了铨选,便是授官。只是可惜按照惯例,这几人大概率不会被留到长安,几乎都是外放。至于去何地,还是会先给选择的机会,最后再由吏部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敛了思绪,裴皎然拾级离开此处。
沿墙缓行,那身紫袍在天光下格外惹眼。
身后看完榜的举子,在裴皎然身后爆发出一连串羡艳的惊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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