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一旦下了,便是连绵几日。李休璟率领的神策军已经和淮南节度使会合。眼下两军挑了个高地扎营,一来防着桓锜水攻,二来还可以总控各处。
天上乌云滚滚,雷声轰隆。从淮南节度使帐中议事回来的李休璟,掀帘入帐。脱了油衣丢给冯元显,眉头拧成一团。
人刚坐下,贺谅一脸欣喜地入了帐,手里还提了个做工精美的食盒。
“大将,方才城中的豪族派人给你送了礼物来。还有些珠宝玉器。哦,还有十二名舞姬呢。”贺谅嘿嘿一笑,晃了晃手中食盒,“瞧这是那个为首舞姬做的。”
说罢贺谅就唤来亲卫摆膳,之后又将最后一精致瓷碗端出。碗内之物其色如雪,又似粥羹。还别出心裁地在碗中,以熬过的糖浆描绘了一朵牡丹花。仿佛一朵点在美人额间的艳丽花钿。
自从离开长安,所食之物都是颇为粗犷且易储藏的黍米肉干。这般细羹,他已经许久没吃过。
想到裴皎然此前说过,吴地豪族以往的行事。以往是下了血本和曹魏沟通,而后又在历代都和新王朝来往密切,谋求后路。如今来寻自己以求示好,多少也是在撇清他们和桓锜的关系,免得朝廷平叛后,又来清算他们。
“他们倒是想得好。”李休璟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瓷碗,“要是她在这里,只怕很喜欢这碗甜羹。”
贺谅挠着脑袋,“大将,您怎么就光记着这碗甜羹。那还有十二个舞姬呢?军中不少兄弟都没娶妻,依我看……”
“闭嘴。你们没娶妻和人家有何关系?以那些豪族以往的行径,那些舞姬多半也是他们强拉而来。倒不如放她们回去,给朝廷留个好名声也不错。”李休璟瞪了眼贺谅,语气颇为不满。
“明白。您这是怕裴尚书生你气呢。可她人又不在……”贺谅看看冯元显,小声道:“万一其他人收了。你不收这礼,是不是不好。”
“舞姬都送回原籍。把那些珠宝玉器,一并充为军资。等攻下此城便当做军赏。”李休璟以勺搅着碗中甜羹,面上笑意渐深。
果真一搅动,便是一股甘甜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看着碗里的甜羹,李休璟想到了裴皎然,嘴角泛笑。
以裴皎然的聪慧,应当能看明白自己信中的意思。她若明白,那他此行也会顺畅不少。
“你等会去问问那舞姬,这甜羹她是怎么做的,把制法和所需食材记下来。等回头攻下此城,替我把食材寻到。”品着甜羹,李休璟目光逐渐温和起来,“她一定会喜欢。”
闻言贺谅一叹,“大将,我也没见着裴尚书对你有多上心。这么久也不给你来封信。”
“户部事务繁重,她抽不开身正常。再说了以她那性子,一时半会想不起我。”李休璟低头看着碗中甜羹,“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准备明天攻城的事宜。”
看了看李休璟,贺谅目露嫌弃。转头出了营帐。
贺谅和冯元显一离开,李休璟恢复了以往的冷然。其他人会不会收这礼,他不清楚。但他是万万不能收的。拿了这礼,就等同于递了把柄给旁人,平定桓锜的首功也容易落到外人身上。
南方这些豪族倾巨资,费尽心思地走自己的门路,目的明显。神策军这次补给线路途遥远,纵然有各地供军院,可也得提防一二。南方豪族送的礼他可以笑纳,但不能私吞。珠宝美人这些都是烫手山芋。
曹文忠指派的监军就是为了盯着他。他若私吞,岂不是给人递把柄,且会影响他在军中的威信,更容易引人忌惮。最好的法子便是把他散出去。
但散出去还得有名目,平白无故地就大行赏赐,既会引起其他人不满,又会让这群离家已久的将士思归,继而无人再有心思打仗。毕竟大家都不傻,赏赐已经拿到,还在战场上与人玩命做什么。同样拿了钱不干活,再被监军添油加醋的传到长安,容易演变出更糟糕且对他不利的局面。
品完盏中最后一口甜羹,李休璟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舆图上。
适才淮南节度使已经和他商讨过,约定好明日攻宣州。五日前桓锜的兵马抢先攻下了宣州,眼下趁着他尚未站稳脚跟,正是反攻的好时机。
如今桓锜麾下的司马田行密守宣州。而昨日收到消息,桓锜听闻朝廷人马已至宣州,另派了心腹牙将台潆率援军三千赶赴此地支援。
二人商定好,由淮南节度使带大军从正面攻打宣州,吸引田行密注意力。李休璟则带人从后剿灭台潆的援军,断了其后路。
是日午后,李休璟和淮南节度使各自率军出营。
春雨依旧连绵不断。
淅沥春雨浇在油衣上,骏马从泥地上飞驰而过,数千精骑借着瓢泼雨势,飞快地从密林中穿过。马蹄过处泥土飞溅。
“大将,桓锜所派的援军离我们还有三十里地。”斥候飞马来前禀报。
闻言李休璟勒马看向前方,“传令原地休息一刻后,直奔广德迎战台潆。”
此时尚在三十里外的台潆,已经下令全军就地扎营。为了保证尽早赶到宣州,数千兵马都是轻甲轻骑,辎重皆在后。
饶是如此,连绵大雨还是拖缓了数千大军行军的路程。冒着大雨行军,对作战没有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