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货船来往络绎不绝。小小的一只走舸在货船面前,显得渺小无比。只是因着体量轻,很快便甩了货船一大截。
瓜州渡前一艘货船刚刚靠上大桁,甩出绳索固定好。岸边的数百名力夫,接踵而来,上船将货物逐一搬出。
眼瞅着离岸边越来越近,李休璟忽地伸手抱住了裴皎然。缱绻地吻了吻她,语气中掺杂了一丝担忧。
“嘉嘉,保重。”
“好。”裴皎然微笑颔首,拾起搁在一旁的幂篱。又看了眼李休璟,“你也保重。”
幂篱上的白纱垂落,遮住眼前的光景。然而被牢牢握住的手,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裴皎然薄唇轻抿。
在船靠岸的一刻。裴皎然蓦地抽手,敛衣登岸。先一步来扬州的随行官员已经在岸边等着她。
“裴公。”众人齐声唤道。
闻言裴皎然颔首,“走吧。”
离渡口的不远处是一片亭台楼阁,阁内送别迎友者,来往络绎不绝。此中的茶摊和酒肆更是热闹非凡。
觑着面前的繁华,裴皎然转头望向身后。
李休璟仍旧站在走舸上,隔着人群与她遥遥相望。唇齿嗫喏,似乎说了些什么。最终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人群中。
收了目光,裴皎然登上了一旁准备好的马车。周蔓草和碧扉二人也跟着她一块等车。其余官员则各自翻身上马。
“这车上的陈设倒真是精致。”周蔓草禁不住感慨道。
“这是江南豪族的手笔。缂丝垫子,雪藕做的甜羹。”裴皎然屈指叩着案几,“要是换做御史随行。这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睇她一眸,周蔓草莞尔,“我刚刚瞧李休璟的眼神,只怕恨不得能跟你一块来。”
“可他不能。我是能替他剪除白志贞,但是后果他得自己解决。倘若他不能摆平,就别想着以后。”说着裴皎然掀帘望向车外,“我和他都有各自的路要走,有的时候注定会身不由己。”
“女郎,我们这是去哪?”碧扉一面掀帘一面好奇地问道。
闻言裴皎然一笑,“不知道。总之会是个好地方。”
拨弄着腕上的玉镯,裴皎然垂眼。脑中回想着,她离开长安前所阅的扬州大小官员的履历。包括已经致仕的官员。她这次来是以朝廷的名义直接插手江淮盐铁转运,而随着桓锜的起兵失败,意味着江淮的天改了。
以往桓锜怎么和他们谈的,不在朝廷考虑的范围内。江淮这些豪族也面临着利益上的重新洗牌。怎么安抚好这些人很重要。
只怕从她出长安开始,扬州的人已经接到了消息。他们顺着长安给的消息,顺理成章地搭上了随她一块出行的官员。获知了她身在何处的消息。
“你们俩先把这些东西看看。”裴皎然递了叠纸笺给二人,“这是扬州大小官员的样貌和避讳。趁着还有路程,抓紧时间学习一下。”
眼下二人跟着自己出行,少不得要去应酬扬州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倘若不了解,很容易落进他人的圈套里。
二人依言接过纸笺,仔细翻阅起来。
微微一笑,裴皎然阖眼小憩。她还不知道今日宴上是个什么情形。她需要好好地养精蓄锐。
等二人约莫看了半个时辰。马车平稳地停了下来。然而外面非常安静,丝毫不见喧闹。
轻轻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去。如她所料一般,扬州大小官员都来了。而和她一块从长安来的官员,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为首的紫袍官员,拱手施礼,“恭请裴相公赴宴。”
江南风格多温婉,连带着此处的人都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气度。领头那位是扬州刺史沈云舟。他身后是一簇规模宏大、华丽雅致的临水庄园。远远瞧上去只觉得气度非凡。
此刻他身后朱碧云集,更是不乏扬州当地的名士豪族,当然也有几个熟面孔。都是在润州见过的那几位。他们一脸讶然地看着她,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微微一笑,裴皎然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
“好热闹。”裴皎然笑道。
她话音甫落,沈云舟笑着接了话,“听闻裴相公要来。某特备了接风宴,这些都是以往交好的友人,也能算家宴吧。还望裴相公莫怪某。”
家宴二字入耳,裴皎然面上笑意更深。
家宴能摆出官宴的排场,这扬州刺史还真是个妙人。亦或者说扬州是个妙地方。场上这些人有多少是沾亲带故的,族谱往上一翻,只怕都能翻出关系来。赴宴中有近百人,也不是件稀罕事。
世家和门阀瞧上去不同,但实际上并无不同。姻缘皆是作为彼此间,关系延伸的最佳代表。对他们而言,只要利益链够紧密就能对抗外来的力量。这也是南方世族难对付的原因。
在他们眼里只要大部分人都有化家为国的想法,外力就攻不进来。而今润扬州二州能够上得了台面的人都来了。所以嘛,沈云舟说这是家宴也没错。
沈云舟能出这样的排场,一来是想撇清他们和桓锜的关系,向魏帝示好。二来也是想借此表现对她的尊重,对她身后朝廷的重视。
属于桓锜的故事已经落幕,江淮漕运的利益又将迎来新的洗牌。而余下的人里,还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