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里港开河事关江淮粮食赋税运输。江淮这么庞大的漕运体系,却时因黄河水险且道阻使漕船多覆没。每每运粮除监守自盗外,水道难行,也容易让漕粮损毁过半。而旁边的淮西节度使虽然表明了对朝廷的支持,但是并不能代表以后。
因桓锜之乱而耽搁的赋税运输,不日便要起航。而魏帝的意思是,无论江淮是何种情况都要保证在明年开春前,凿好新的河道。以供江淮顺利运输赋税粮食盐利入长安。
来之前她也了解过江淮的情况。扬州做为运粮的转运枢纽,能够抵住桓锜的压力,足见其府库钱资丰厚。她来之前向魏帝讨要的便宜行事的权力,就是为了给当地州廨施压。好让他们全力协助她开河,施行漕改的同时裁撤佛寺并且进行榷盐法的改制。
她以开河为名,将这些事串联在一块。是为了收拢财利入户部,重新调整支度国用。若此法能顺利落成,以扬州为起点打造一条更完美的水道,能大大减少漕运上的成本。而限佛和改盐制,左藏也再不用为无钱可用发愁。
她如今身在中书,职权甚重。这些事情如果都能达成,会给她造就一个无与伦比的政治成就。如此经营下去,达成目的指日可待。
她的想法虽然有谋国自肥的嫌疑,但是同样魏帝也没法拒绝她。重新开河最直接的好处便是,限制了漕运官吏的贪腐,提高了运送到粮食的数额。同时又能消除运河附近藩镇对长安的威胁。而且这样的事除了降低漕运上的成本外,其利可至千秋万代。
这次开河之所以没让度支出钱,而是把目标盯向佛寺。也是因为维护需要成本,她得引江南豪族入资,和她共同维护。
同样对于朝廷而言,开河这样一笔庞大开支,以及后续维护都需要大量钱财。前期朝廷出钱,维护的成本会极高。但如果一开始,就将地方绑在此中,便可以让他们共同维护,同时朝廷又能了解情况。
“没有。只是府库的钱已经拔了不少在开河的费用上,朝廷能否蠲免明年的两税?”沈云舟面露愧色,“好让我们喘口气。”
对于沈云舟的心思,裴皎然大概能摸个清楚。这些年朝廷和地方变着法子互相争利,也不是罕事。他担心州府支付的钱过多,来日朝廷未必会买账。
“可据某所知,以扬州府库的财资足以自给自足。”裴皎然微笑道。
“裴相公没在地方上待几年吧。”沈云舟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今时不同往日。前些年朝廷对江淮倒也还算宽容,可自从河朔三镇越发猖獗后,对江淮的征税也比以往多。还得兼顾除陌钱,青苗钱。百姓们虽然不满,但也只是议论两句,终归还是会交。毕竟日子还算太平,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可今年不一样。扬州能挡住桓锜的数次进攻,是因为上下齐心且他所行皆为弊政。朝廷开河,可以用因削兵归家的军士。但是这些人不一定好管教,州府依然得投入大量的精力去维护。官府人手不够,想要去配合其他新政乃至提防盐枭,就不能不维护百姓。上下都是一条心,推行任何新政才能顺利。”
“可要是不能在基本问题上,维护百姓的利益。扬州不会出第二个李甫么?裴相公扬州不能再出个李甫,不然到了来年如何把两税收上来。维稳都是有代价的。朝廷如果不能在维稳上花心思,如何收税?”
裴皎然敛了面上笑意,沉声道:“我也没说不维护百姓。君舟民水,你我都明白。但新河道能够早日竣工,何尝不是利民?”
“裴相公,开河是利民,可更利朝廷。朝廷需要江淮的赋税支持,然苛捐杂税只会让百姓日子更难。州府承担征税的义务,同样要替朝廷把这义务转为人情划出去。最终获利的依然是朝廷。 ”
裴皎然扬唇,“说得不错。可是沈刺史为何不愿意兼顾此事?”
“非我不愿,而是不能。有利必有弊,有些虽然是善政,但必然存在弊端。眼下四个县遭了灾,虽然州廨及时将百姓迁走,但他们依旧有损失。这个时候就得下到受灾的县衙,去看看他们的困难。而不是顾前不顾后。”
闻言裴皎然冷笑一声。沈云舟这句顾前不顾后,分明就是在讽刺她只顾政绩,不顾百姓的死活。以至于产生制定政策时的局限性。
她也明白,沈云舟是担心她一走了之。丢下一个烂摊子给他。朝廷想要更多的利,但却忽视了地方上会带来多少阻力。而沈云舟只是在以地方官的身份,为地方财利发声。
新法虽好,但何尝不是在为难州府。尤其是出现灾情的时候,州府得顶着压力向朝廷请求蠲免赋税,以保证地方维稳。
“地方难,朝廷更难。若是能够互相体谅苦处,也并非不能让步。”裴皎然道。
“那要怎么让步?”二人相对而视。
由互相争利,变成互相让步,意味着朝廷需要再次让渡利益,收进左藏的钱也会因此减少。裴皎然双眸微眯,凝视着沈云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