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休璟是打着朝廷的名义,亲自来沈园寻裴皎然,传达魏帝诏令。等沈云舟接到消息赶来已经是下午。
沈园到底是他的地盘,只通传了一声,便往会客的水榭去。他到的时候,裴皎然似乎正说在兴头上。
今日裴皎然穿了身朱色襦裙,外罩苍色大袖衫,头上插着几枝流苏玉簪。而再观一旁的郎君,甲胄在身,外罩紫袍。只消一想,他便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李将军。”沈云舟上前拱手。
目光在沈云舟身上打了个转,李休璟转头看向裴皎然见她颔首,遂拱手,“沈刺史。”
引了沈云舟入座,裴皎然面浮笑意,“沈刺史好聪慧。某还没说,你便猜到他是谁。”
“随手一猜罢了。”
闻言裴皎然笑道:“沈刺史来的刚好。我与李将军正在商讨捉拿玄净一事。玄净诵法祸众,蛊惑百姓,朝廷已经知晓。”
“裴相公的意思是?”沈云舟道。
某会亲自走一趟。我们能不和百姓起冲突,就不起冲突。”裴皎然搁下手中茶盏,慢悠悠开口,“我的目标只是玄净。”
“明白。百姓那边某会亲自安抚,裴相公大可放心。”
“如此便好。”
沈云舟来此原本就是为了打探,李休璟来扬州的目的。得知对方是来协助裴皎然的,顿时松了口气。禀报了下河道上的事宜,才起身告辞。
待沈云舟离开,李休璟便走到裴皎然身旁坐下。伸臂环住她腰肢,紧紧地靠着她。喃喃道:“你说他来干什么的?”
“大抵是担心朝廷是派你来出任浙东节度使的。桓锜在他头上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岂会让他人染指。”拂开落在自己腰上的手,裴皎然起身,“贺谅应该也来了吧?让他准备一下,我们得走了。”
在园中用过晚膳,暮色初临。李休璟命贺谅和其他亲卫扮成扈从,和裴皎然一块前往玄净讲经的地方。又令所有人各自携带劲弩。
园外李休璟换了身缺胯袍骑在马上,一见裴皎然出来,朝她挥了挥手。
看向人群中颇为显眼的李休璟,裴皎然皱眉,“你去做什么?”
“我在。万一有人借机生事,你不用管那么多事。再说了,我也想去回回这个玄净。”
话止裴皎然睨他一眸,登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宝马金车。这是她特意要求准备的,另外她还换了身月白道袍,手持尾端雕有玉莲花状的尘尾,头戴远游冠。
拂来的风恰好掀起帘子。此时李休璟正打马凑到马车旁,恍见这一幕,不由微愕。
等他回过神时,帘幔已然落下。回想起刚才所见的那寂寂眉眼,李休璟叹了口气。
等裴皎然一行人到城东的弘法台时,暮色已深。
搭着周蔓草的手步下马车,裴皎然往远处的弘法台望去。
白日夏阳灼人,讲经无多少人涉足。晚间天凉,愿意听讲经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一身缁衣的玄净站在讲经台上,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莲花烛灯点燃。而后他盘膝坐在了莲灯中间,并不算年轻的面孔上,挂着抹极淡的笑意,而他的眼神中浮现出悲悯。他嘴唇微微翕动起来,语调轻缓。
台下听经的百姓,纷纷抬头望向玄净。
裴皎然自从来了扬州就深居简出,是没人认出她的身份。自当她是来听经世家女眷。毕竟玄净以前也曾供奉于桓锜府中。
玄净此时所讲的是《文殊师利般若经》。
禅宗立世,一是靠《文殊师利般若经》的一行三味,二是凭借《楞伽经》以心法为宗。
玄净声音娓娓,在经文上的解释也平易近人。
听了半响,裴皎然冷哂。移步往讲经台处走。
“我有佛心,亦有佛性。不知此间可有我一席之地。”裴皎然笑道。
高台上的玄净垂首望向裴皎然。别人有没有认出此人,他不知道。不过他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施主既有佛心,来论道也无不可。”玄净微微一笑。
不过底下的信众的反对声,裴皎然缓步走上讲经法坛。她既坐,底下反对声音更甚。然她只是笑着望向玄净。
“夫佛之为化,虽诞以茫浩,推于视听之外,然以敬为本。沙门之所以生生资存,亦日用于理命,岂有受其德而遗其礼,沾其惠而废其敬哉!既理所不容,亦情所不安。”裴皎然语调温柔。
话止玄净掀眼起身,躬身施礼。
玄净的动作让底下信众更加激动,若非有贺谅带人拦在前面,只怕就要冲上来。
明白了对方是有备而来,玄净叹道:“施主要和小僧论什么?”
“《宋书》蛮夷传曾说‘佛化被于中国,已历数代。形象塔寺,所在千数。进可以系心,退足以招劝。’”裴皎然望向玄净,“‘自倾以来情敬浮末,不以精诚为至,更以奢竞为重,旧宇颓弛,曾莫之修,而各务造新,以相夸尚,甲第显宅,于此殆尽,材竹铜彩,靡损无极。’玄净禅师,你说这佛是恶还是善?”
对方一上来就问了个刁钻的问题。问崇佛者,佛到底是善还是恶。
台下信众听闻此言也是怒气横生。佛怎么会是恶呢?佛法普渡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