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热闹下着,隋宫旧馆舍里一场牌局打的风云暗涌。裴皎然依在窗旁,面带笑意地看向李休璟。
半个时辰前,李休璟顶替了她的位置。下场来和这群江淮豪族们斗法,眼下四人正是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
只见陆叡摸了支筹子,玛瑙色的索子在灯下格外的艳丽。
“这蜀地来的新玩法就是费心费神。”陆叡看着手中牌面,揶揄道:“牌面实在难记。方才李将军还说自己不会,没想到居然是个藏拙的。”说完他又打了文钱出去,“唉,大家伙有索子的也别藏着了,赶紧让李将军和了牌。咱们皆大欢喜。”
捧着婢子递来的茶水,裴皎然一口啜饮起来。呷茶于舌尖。等了片刻,搁下茶盏往李休璟走去,站在他身后。
“啧……这牌怎么看上去变数横生。”裴皎然抬首笑盈盈地望向众人,眼瞅着李休璟的上家虞昉打了张万贯出来,她不动声色地踢了李休璟一脚。
这是二人之前商定好的暗号。
虞昉的万贯一出,李休璟手中的索子也出现在牌局上。
“呦,这牌居然活过来了。不容易。”裴皎然偏首望向李休璟,“这下该换我了吧?”
闻言李休璟大方起身让位。
三人微愣,彼此眼神交流了一番。原先陆叡攥在手里的索子,也不得不放了回去。他还想多和几轮索子,奈何这两位都不讲道理。
临场换人,也让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起来。眼下三人都是一脸严肃地出牌。
等打了几轮牌后,周玉珩叹道:“听说前几日有县令带兵阻止了淫祀,眼下当地百姓正聚在县衙门口闹事。要求县衙放人,否则就要将此事闹到州里来。这马上就到秋收,百姓们闹得凶,税就收不上来。州府是不是可以派人去处理此事?现在沈刺史还在病中,我们也不敢随意叨唠。眼下扬州城能说上话的,只有裴相公您。是否……”
“吃!”裴皎然利落地截住了牌,遂抬头看向周玉珩,“周翁方才说什么?”
周玉珩唇边的笑意微凝。
恰逢此时婢子端来糕点。各式各样的时兴糕点摆在钧窑白瓷盘中,一并在一旁的小几上摆开。
顺手捻了块玉露团咬下一口,裴皎然方才继续理着手中筹子,“周翁是说有百姓聚在县衙门口闹事?这事某有所耳闻,也是某允许县衙派兵的。某听说是一帮子神棍假借梓华神的名义,故意针对村中大夫。人大夫救人一命不容易,这群人偏要祸害人家女儿。人命关天的事,哪里容他们肆意妄为。而且么……”裴皎然声音停了下来。
众人见此,各个敛气屏息。
饮了口茶,裴皎然慢悠悠地道:“长安那边有消息,陛下已在重新择定浙西节度使的人选。这浙西要是太乱,将来不好收场。”
桓锜被正法后,浙西节度使的位置一直空置,连带着润州刺史的位置也没人顶上。眼下忽然听裴皎然提及此事,众人这才想起还有桩事。
觑着几人面上的变化,裴皎然挽唇。今日楼里这些人,不乏和盐枭、淫祠的拥护者以及桓锜有所勾结的。但这也无妨,如今这个世道无非都是各自求个生存,反正也不是非要和这些人撕破脸皮,闹个图穷匕见的。
楼外雨势丝毫未减,楼内牌局亦是风雷暗蓄。只要这些人识趣,基本的面子她也愿意给他们,但要是他们非得和她作对,那她只能帮他们体面了。
浙西节度使正三品的要员,掌一地军政大权,实打实的显赫。要是换做其他地方的节度使,他未必眼馋。只是他们都是南人,即便不能在会稽做官,但出镇润州。以浙西节度使令一方大权,也叫人眼热。
沉寂了一会,裴皎然下家的顾珣笑眯眯地开了口,“虽然这诸州都有淫祀,但是谁不知道会稽是淫祀闹得最凶的地方。裴相公说的没错,人命关天的事情。岂容一些神棍来肆意妄为。周翁未免太过残忍,竟不把他人性命当回事。”
“顾老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谁不知道你们周氏的发迹是因为,“髡剔发肤,以徇功名,虽事济受爵,非君子所美。”最为年长的顾珣出了张自摸,“淫祀这样祸国殃民的事,本就不该存在。裴相公放心,我们顾家必然支持你。”
听着顾珣毫不客气地掀了周家老底,裴皎然笑了笑。也就只有作为吴郡四姓的顾氏,敢做这样的事。不过谁让人家有这个底气。思绪至此,她眼中笑意渐深。一旦涉及了利益,道义和规则都得靠一边站。且比光明正大的兵法来得快且奏效。
没想到顾珣会忽然跳反,周玉珩面上有些不好看。他家比不上顾家的阀阅,可好歹也是一方大族。顾家这般实在是欺人太甚。
没理会一脸不忿的周玉珩,顾珣道:“这人救下来是好事。裴相公,不如让顾家派人去和百姓们谈谈。尽量不要把矛盾激化,毕竟税还是得收上去。也让百姓体谅朝廷的难处。”
其余人虽然讶于顾珣的忽然跳反,但也能理解。毕竟朝廷可是要任命新的浙西节度使。
“那就有劳顾老。”
“那裴相公打算何时派人过去?”
闻问裴皎然微微一笑,“就今日吧。得赶紧安抚好百姓们,告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