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群人,已经被裴皎然推上了浪潮之巅。同样又因泾原之变的缘故,朝廷建立的封赏与荣耀都为之崩塌。天子出逃国都,成了洗刷不掉的耻辱,皇权的威信亦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但即便如此,也尚有余力让后来人扑入局中。
皇权与世家密不可分的关系,因兵乱导致的人事空缺,也给了她这此中掀起一场意识形态之争的操作余地,同样也能够借此打造新的权力架构。
目光移向众人,裴皎然莞尔。分割小利谋求大利,无视人性使然所致的世族身上的阴暗面,利用他们迫切需要的权力,借用世族豪强身上所存多年的弊端,把他们推向自己特意设计的意识形态风浪中。尽管这份设计或许有缺陷有弊端,可是也要让他们认识到关键问题所在。
至于这些世家豪强们的损失,裴皎然唇角上扬。那就不是她考虑的问题。能够明晰问题的人,会知道刀锋该捅在什么地方,捅到何人身上。
“愿从陛下诏令。”
“绝不做祸国殃民之辈。”
“顾氏一门子弟百人,皆在家中待命。愿为国政社稷,护天下万民。”顾珣站了出来。
其余人也纷纷出声附和。
迎上众人的目光,裴皎然唇际噙笑。今日同行共议,她的目的已然达成。她将深渊流水翻到了阳光下,逐去附在其上的坚冰,向世人展示其光明的一面。
门口的两位神使,一脸憎恨地看着人群中裴皎然。附耳低语几句后,大步离开。顺道关上了庙门。
听见动静,裴皎然若有所思地看向写有梓华神庙的匾额,眼中浮起锐意。
“这裴皎然实在可恨!竟敢坏我梓华神大事。”
方才门口两神使刚入内禀明了情况。裹挟着狠戾的怨言砸在屋内,两神使见状皆敛衣跪下,一脸噤若寒蝉。
房间一身着朱红道家法袍,额系红巾之人将案上的物什悉数扫落在地。双手叉腰,怨恨地盯着屋内一切。两神使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垂首膝行,收拾着地上的物什。他们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何来头,只是略微形容一下,巫咸就愤怒不已。
听巫咸的意思,这人就是指派渡能去各地弘法,抹黑梓华神的高朝廷官。可没想到这人居然敢带着一众江淮世家豪强,特意来梓华神庙前,表明立场。
巫咸轻咳一声,问道:“这群江东鼠辈坏我大事,气煞我也。盐院那边可曾有消息?”他在听闻裴皎然有意联络世家对付淫祠后,就派人去各地的淫祠上寻人,一起去给这些世家奉上礼物。然后在联合上盐院的人,以裴皎然私贪赋税为由,对其进行攻讦。然而不曾想她居然另辟蹊径,抛出更高的利益让那些世家和她站在统一的战线。
“盐院的那位说要再等等。等长安那边的消息。”左边那位青袍人,语调恭敬,“那人的意思是此人不是寻常官吏,需慎之。”
闻言巫咸叹了口气。他还没和裴皎然接触过,不知此人本事。原本他还想最好能让朝廷把此人调走,省得这人继续在此搅弄风云。可盐院那边的人总是和他们说要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再这样下去,一切都要颠覆。
“你再多带上点财物去那边问问。必要的时候,也要让那些人明白。不能白拿钱,不干活。”巫咸愤道。
“巫咸您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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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存在的危机,也因为这场同游中的言谈化作了满满诚意。各家都表了态,会竭尽全力地配合朝廷废除淫祠,亦不会再做其他贪利的想法。各家三日内便会遣人奉上,关于淫祠的数量的详细信息。同时也会在河道工事上出力。
目的达成,裴皎然也不留沈云舟等人陪她继续在田间游走,遣了他们回去。自己也返回扬州。几家通力合作,办事效率也快。由沈家牵头在扬州城外安置了所宅子,用来接纳因被淫祠欺压而无家可归的百姓,并且派遣家中仆役为他们奉上吃食衣物。
驿馆内,裴皎然站在窗旁。手中把玩着顾家送来的紫毫笔。
“沈家那院子里很热闹?”裴皎然笑问道。
“岂止是热闹。应当说非常有意思。”周蔓草奉了茶水,语调柔和,“舍了这么个好名声给他,你当真大方。”
“你且说来听听。内里到底如何。”
“喏。”
百姓们聚在一块无州府事务绊着,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过是讨论一下谁是好官。
“没想到沈刺史居然是好官咧。”槐树下的老者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以前他可是对我们不闻不问,怎么现在就这样啦?”
“朝廷的大官在此。他为了升迁,能不做做样子么!那日我都瞧见了,是个女郎。好大的排场,乌泱泱一群人直奔城外。”
“就是就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谁知道她又打得什么主意,指不定她也和那些人有勾结。人家两袖清风好不快活,谁管你个泥地里的死活。”
“嘿嘿,谁让能够我们吃饱穿暖谁就是好官。反正朝廷也没怎么管我们,沈刺史才是我们的父母官。”
听完周蔓草绘声绘色地转述,裴皎然嗤地一声笑开。将手中的紫毫笔往书案上掷去,不偏不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