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不知走了多远。太子勒马,偏首看向身旁的裴皎然,“裴卿,刚才何故拦着孤?”
“因为殿下有天命,是未来天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天子乎?”脸上挂了抹笑,裴皎然扬眼对上太子审视的目光,“更何况吴王性子乖张,谁知晓他想做什么。”
太子看了她一会,忽然苦笑着摇摇头。移目看向李休璟。
“孤是被寄予厚望的长子。孤的处境,李将军应该深有体会吧?”太子面露怅惘,微喟一声“孤记得,李司空的长子早幺。而李将军你作为弟弟,因此背负上本属于兄长的责任。”
太子的话出口。裴皎然微愕抬首,眉梢蹙起。她并不知晓李家还有这么一桩旧事,也没听他提起过。
闻言李休璟垂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殿下担的责任,非臣所能比拟。不过殿下您若有所需,臣愿意为之肝脑涂地。”
话落耳际,裴皎然瞥了眼李休璟。正想说什么事,却见一内侍寻了过来。
“太子殿下,陛下请您过去一趟。”内侍躬身道。
“孤马上去。”
遣人送了内侍离开,太子道:“裴相觉得父亲喊我所为何事?”
“多半是吴王去说了什么。殿下您只管照实回答便是。”裴皎然微笑着说。
春阳从林间漏下,洒在方寸间。方才还喧闹的林间,只剩下二人。
敛衣坐下,裴皎然垂首逗弄着怀中乖巧的猞猁,斜眄眼李休璟,“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兄长病逝那年我才三岁。而且也这么多年了,提了反而引人伤心。”想了想,李休璟忽地道:“你不必担心我。反正阿耶也习惯我的离经叛道,再说了他现在喜欢你,多过喜欢我。”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轻笑。她还未天真到,会相信李司空喜欢她多过李休璟。说白了,她和李家之间本来就是利益互惠,各取所需。唯独是掺了她和李休璟的情在里面,让双方利益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
其实对于李休璟而言,他现在收获的功劳越多,风险也会越来越大。同样他在神策扎根越深, 成势力太大,李家便不可能在南衙造成太大影响。届时是否要重新分割利益,便有待商榷。毕竟在没有彻底掌握权力前,每一步都要走的小心翼翼。
不过无论怎么样。裴皎然已经察觉到,不少人盯上了李休璟。
思及此处,裴皎然一笑,“今日神策和金吾联合大阅,十分精彩。我觉着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各藩镇和周报藩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有异动。眼下倒是休养生息的时机。”
与民休息,是稳固国政的重要一环。如今战事刚刚平定不过一年有余,余害仍存。而且朝廷推行的新令仍和地方处于磨合阶段,需要完全稳定,依旧需要不断试错。如今江淮新官河也刚刚通航,效果如何还有待观察。
考虑到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她并不喜欢吐蕃、南诏、回鹘之类的藩国有异动。但他们现在表现出安分,也并不能就此放松警惕。保证左藏充盈,以备不时之需,是重中之重。
“未必。吐蕃素来觊觎河西,而且我看见吐蕃的使臣和南诏使臣两人多有交谈。”李休璟沉眸,“我担心二者会联兵攻打。”
闻言裴皎然蹙眉,“那眼下只能期望,这二人最好别达成利益联盟。”
以朝廷如今的能力,一旦陷入战争,又是无期限的消耗。
“南诏与我们交好多年。且现任的南诏王其母好像是中原人,因此他也颇向着我们。”李休璟睇目四周,“吐蕃要真想拉拢他们,少不得要废一番功夫。”
“能拖延一时是一时。”裴皎然轻抚着猞猁的脊背,“不过么。倘若吐蕃和南诏真的联兵犯境,我也希望朝廷能出手。这两国一直都是我朝的心腹大患,即便不能像太宗皇帝时让其从此称臣,至少要他们元气大伤,再无进犯的可能性。”
她对外态度一向是有能力一战时,务必要一战。即便不能也要麻痹其,让其一步步沦陷其中。但眼下她还是希望吐蕃和南诏能够安分守己。
“嘉嘉。”李休璟忽地出言唤道。
“嗯?”
站在裴皎然面前,李休璟垂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守天下,我守你。你要登高位,我自会做你身前盾,若有需要,为你手中利刃亦无不可。”
迎上李休璟的视线,在他话语落下时。她眼中笑意一寸寸浮现,忽又沉眸。喉间翻出一声轻笑。
“若真要你为我手中刃,那一定是到了最坏的情况。可我并不希望有这天。”
前世二人因政见不合,屡次针锋相对。她并不喜欢他,觉着他过于意气用事,不知晓朝政哪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直到锒铛入狱,以往同僚无一出手援助,只有他来看她时。她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
她也终于明白,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让世家接纳她。她的盟友,她的靠山,将她遗弃在刑部大牢里。
下酒菜只有弃子的身份……鸩酒入喉的苦涩感,实在叫人永生难忘。
“确实不会有那日。”李休璟伸手,笑着开口,“走吧,也该回去了。”
依言握住李休璟的手,裴皎然从地上爬起来。二人上马往猎场入口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