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馆平日都是由通事舍人管着,是以裴皎然甚少涉足此地。馆内庶仆见过她的少之又少,再加上她此刻的语气又是喜怒难辨。被推出来回话的庶仆,索性惶恐地跪在地上请罪。
其余参与樗蒲的庶仆被他这么一弄,亦纷纷跪地请罪。
垂首望了眼跪在地上的庶仆,裴皎然神色如常,淡淡道:“不必如此。”
声音刚落,一阵奔跑声由远及近。只见一绿袍官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跑太快,脚下一个踉跄竟要往前栽去。幸好一旁的郭少卿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来不及向郭少卿表示感谢,绿袍官员连忙道:“下官拜见裴相公。”
“李舍人,四方馆的庶仆赌樗蒲一事你可知晓?”裴皎然声音淡淡。
闻问李舍人飞快地瞥了眼郭少卿,见对方摇摇头,斟酌着开口,“回禀裴相公,下官对此事略有耳闻。只是碍于这几人实在狡诈,下官屡次派人来查时,也未能将他们捉个现行。”
“既然知晓,为何不去中书外省禀报。”裴皎然依旧是一副喜怒难辨的模样,看着李舍人道:“今日这些人在一块樗蒲不仅让某撞见,也被吐蕃使者瞧见。这件事需要如实禀报陛下。”
若是平日里馆中无人,这些人被抓住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在馆中尚有藩客居住时,岂不是平白让人看笑话。
李舍人唇齿嗫喏,似乎想要再辩。可身旁的郭少卿频频向他使眼色,他只得将话悉数咽了回去,垂首听训。
唤来防阁暂且将庶仆关押,裴皎然转头看向染干,唇梢微扬。
未等她开口,只听染干道:“他们如此对待藩国使者,你们居然就这样一笔带过么?此等待客之道,还妄称什么礼仪上邦。”
闻言裴皎然抬眼轻哂,拂去袖上所沾的落叶,“正因懂礼讲法,才不会随意处置此事。某听闻吐蕃使者,约莫后日就能抵达长安。”
“是。”染干面上的怒意有所收敛,“不知贵朝是否已经选好了公主。”
“自然。”裴皎然望了眼身后庶仆。
庶仆会意,上前展开手中画卷。画卷上的人物随之展露于人前。只见一绯裙女郎笑盈盈地抱着箜篌,坐于牡丹丛中。
“这便是我为可汗选的公主。”捕捉到染干眼中的惊艳,裴皎然温声道。
“甚好。裴相公放心,我们的使者会快马加鞭赶来长安。”染干面上显露笑意,“倘若这桩婚事能成,我等定要好好感谢裴相。”
“天意尚未有定论,兴许无缘。”见庶仆收了画卷,裴皎然冁然而笑,“不过某方才看小可汗你眼下有青黑,面色不华。可是近来睡不安稳?”
闻言染干皱眉,犹豫一会才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你们太医也来看过,说并无大碍,让我不用忧心。”
“这样么?小可汗不如去寻蓝仙人,兴许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毕竟太极宫也沾过血,谁能保证没有鬼魅伺机作祟。”裴皎然语调温柔。
听着她的话,染干脸色微变。想了想开口道:“昔年在西市的事我还心有余悸呢。你们都说是那舞姬认错了人,谁知道真假。指不定是你们合起伙来诓骗我。”
“既是如此,那便算了。”裴皎然转头看向李舍人,“通知公厨,今夜供给吐蕃使臣团的饭食要精心准备,不可再有怠慢。”
“喏。”李舍人朗声应道。
安抚完染干,裴皎然嘱咐庶仆去知会李舍人一句。等他忙完四方馆的事,立刻来公房见她。
等了半个时辰,李舍人方才赶了过来。
一见裴皎然正坐在案前慢悠悠地饮茶,李舍人睇目四周,凑到她对面坐下,“裴相公,我也姓李,是休璟的五叔。您看,您和李家关系那么好,这件事情能不能帮我遮掩一二。”
闻言裴皎然垂首看了眼茶面上缓缓腾起的白雾,忽然一笑,“这么说来是自家人?那是该帮你遮掩遮掩。既然如此,不如给上足够的钱财,某才好办事是不是?不用太多,三千贯就行。”
听着这话,李舍人瞪大了眼睛。像是被裴皎然一语噎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虚睇李舍人一眸,裴皎然一面翻看起未批完的文牒,一面微笑道:“知所部有犯法不举劾,监临受财枉法,挟势乞索,你打算三条一并承了,还是挑一个定罪呢?别跟某说,你没收他们一点好处。”
“裴相公,能不能少点。”李舍人小声道。
“你若真是给不出这个钱,也没关系。把你知道宫中参与樗蒲者的名字,一并写下来。”裴皎然屈指叩着案几,语调柔柔。
话音甫落,李舍人如蒙大赦。借了纸笔将他知晓的名字逐一写下。没一会功夫,他已经写了半张纸。
看着纸上的名字,裴皎然眼露晦味。手掌按在纸上,“可以了。你听着某只会保住你的官位,至于御史台那边会如何对你。杖刑的力度和多少,某不会干涉。”
“是。多谢裴相公您手下留情。”李舍人忙道。
待他言罢,裴皎然唤了庶仆进来领着李舍人离开。垂眸看向纸张上的名字,思量一会将其搁在一旁矮柜的暗匣中。
出了公房,沿着一旁的小路绕到另一侧的夹城旁,从此处往神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