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声渐渐小了,山洞内,皇帝的声音变得清晰,但也更加虚弱。
皇帝在等着她回答。
而宸妃娘娘看着他,杏眸通红,小嘴越瘪越厉害。
最后,使劲地摇头,垂眸低泣起来。
不知道是不要皇帝死,还是觉得皇帝不会死,亦或者是宸妃娘娘并没有想好皇帝若真的死了,自己到底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是独自闯江湖?去找二哥哥?还是和老太妃们一样?
而皇帝,便自动将她这摇头,当做是没有想好。
“阿朝,朕给你想了一个,你听听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不要听。”阿朝埋在他的颈窝,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身体的滚烫,眼泪不住地落入他的衣襟。
他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轻声安抚:“ 别这样,乖乖,别哭了,你一哭,朕就头疼。”
此言一出,埋在皇帝脖颈处哭地伤心不已的小姑娘,声音立即变小了。
其实让苏家三姑娘哭,一点都不难。
她本就是个心软心善的小姑娘,无论是谁,关系远近,就这么在自己眼前奄奄一息,光是氛围渲染,都够叫她哭一场了。
但是诚然,此时此刻,苏家三姑娘的眼泪,和心软心善没关系。
皇帝见她的声音小了,忍不住夸赞道:“真乖。”
他忘了,宸妃娘娘最讨厌别人说她乖。
可是很巧的是,此时此刻,她自己也忘了。
她只是难过。
皇帝握住她的手,缓缓开口,一字一句,从昨日到现在,已不知在他脑海中复盘了多少遍。
他问她:“娇娇儿,去过越国夫人的日子怎么样?”
阿朝杏眸微怔,他知道皇帝说的是身后事,只是没料到,会扯到越国夫人身上。
客观来说,越国夫人的日子当然好。
有钱,有封地,没丈夫,不需要再承担家族,再承担皇室的任何责任。
而越国夫人能享受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章怀太子死得实在是太巧妙。
他死在了先帝最爱,兄弟们不舍,天下人最遗憾的时节。
就连元德帝这样的,听闻章怀太子死讯的那一刹那,第一反应也不是喜悦,或是踢走了一个绊脚石。
总归,死得很完美。
兴许是真的没力气了,皇帝甚至没有等她回答,就想要一口气说完。
“朕在南方给你划了一块封地,比越国夫人的稍大些,物产也更加丰饶,那边的行宫冬暖夏凉,不用如何修葺便可以住进去,很适合将养身体。有你喜欢的瓜果,盛产牛羊......。”
元德帝不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是个务实派。
他最喜欢做的,也是帝王最喜欢做的,就是权衡利弊,权衡身边所有人的利弊,小心防备着身边的所有人。
没有什么一时冲动,更加没有什么因为一时热血而成的轰轰烈烈。
他已过了少年时期。
哪怕是做糊涂事,他也是理智的。
遇到苏家三姑娘之前,元德帝就已经是这样的人了。
人生该经历的,他也已经经历过了,想骗他,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早在很久之前,早到被苏太后请到福寿宫喝的第一盏茶,见苏家三姑娘的第一面。
元德帝就已经权衡过,没了苏家,苏家三姑娘对所谓的大局,对他的皇权,没有半分助益。
理智地去做糊涂事,以后才不会后悔。权衡过利弊,才能预料到未来所有的阻碍和麻烦,才能保证不会有预料之外的麻烦让他半途而废,受时光侵蚀,受岁月磋磨。
包括他们两个人的生老病死。
“你不喜受人管束,在封地之内,只要不囤兵造反,一样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小,皇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
可每个字,都格外沉重。
“娇娇儿。”
他和以前一样地唤她。
皇帝看着外面的风雪,垂首贴着她哭花了的小脸蛋,语调低沉。
“后面的话,很重要,娇娇儿,每个字都要记住。”
“朕若有万一,你出去后,拿着朕的这柄匕首,寻戴五的庇护,等着刘全来找你,等荆州事毕,他会护送你回都。回到都城后,定要商议继位新君......。”
“娇娇儿,届时,可能会有许多人来问你朕最后可有遗诏,你都不要理会,原先相信的那些人也别再相信,尤其是皇后和宗室。或是哭,或是装病装哑糊弄过去。”
“哪怕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也都和你无关,一朝天子一朝臣,人走茶凉,朕走以后的事也未必能顺着朕的心意。万一事情有变,你记住,只能认最后当皇帝的那个人。”
“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再说话,你告诉身边人,就说朕在世的时候,便对新帝赞赏有加。不用太刻意,只要有一句,无论谁当皇帝,都会感激你。”
“再然后,让刘全去找吴王,去找老王爷,他们会帮你做后面的事。你非宗室,又无后嗣,即便封地富饶,新君也不会防你。从此,便无后顾之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