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万金进了屋中,见他女儿坐在床边的雕花大理石面的绣墩上,面前的小几上摆放着绣框,里面放着不同颜色的绣线,还有金线银线若干,一看就是用心准备的。
又见他女儿接着端着绣线绷子埋首穿针走线,忧虑起他女儿的心思,想借机跟她说点什么,明知故问道:“女儿可是在给爹绣东西?”
罗美惠抬头飞快地瞪了他爹一眼,把那绣线绷子往他爹眼前一送,道:“爹都一把年纪了,这样年轻的花色,你压得住么?”
罗万金被女儿的嫌弃话语一噎,这是有了心上人,连爹都不要了——
便气道:“女儿这是嫌爹老了?爹不老,怎么把你养这么大呢!”
罗美惠就不说话了,只埋头继续绣那荷包。
罗万金又试探道:“女儿如今大了,是有了离开爹娘的心了。京都商会里也有些世家大族的公子,都是考官无望或不喜走仕途或者家里已有人做官不需要他们苦读书的,不论嫡子庶子,人物模样出挑的也不少,做生意的头脑也好使,不如爹将这些年轻公子的画像都收罗收罗,全找来给你瞧瞧可有看得上的?”
罗美惠立时将手中的绣绷往针线框里一扔,说道:“我才不要!那些世俗铜臭堆子里长出的阿物,只恨不得两只眼珠子都是铜钱造的,一靠近人,满身都是酒色财气的味道,我才不喜欢。”
罗万金听了,脸上皮肉紧绷,都说言由心生,他女儿这脱口而出的才是心里话,颇有些委屈地问道:“你这是连爹也嫌弃的意思了?你看看爹的两只眼珠子是不是铜钱造的!”
朱郁香知她夫君打心眼里敬重她,自从娶了她后,每自惭形秽自己只是一商户出身,只恨不得给自己换一身读书人的皮子好堪与她匹配。
女儿这话正是戳中了他夫君的心结,也立刻瞪了她女儿一眼,斥道:“越大越没了样子,什么胡话都往外说,也不过过脑子!什么铜臭堆子酒色财气的,那金銮殿上的宝座还是金子打造的呢,难道你也觉得它是阿物?”
罗美惠已自觉刚才说错了话,立刻搂着她爹的手臂哄道:“爹怎么跟他们一样呢?爹做什么行当都是使得的,在女儿心里都是个好样的人物。”
罗万金也知他女儿是有口无心,平日里对他是崇敬依恋居多,因此他也对这女儿十分宠爱,被她一番哄,立马又高兴了起来。
想着说了半天也没把心里话引出来,干脆对她女儿直说道:“惠儿,爹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你听爹一句,太子将来要继承大宝,三宫六院必不会少。我们不过是商户人家,你在爹心中自然是个好的,可到了宫里一比,那又是一番标准。
别说是太子妃,就是太子侧妃咱们也指望不上,便是有品级的良媛良娣,都得看在你表姨愿不愿意的份上。
爹爹又不缺银钱,便是你不喜欢经商的铜臭味,爹爹就给你招赘个会读书的寒门学子做夫婿,等他高中了,让你在自己家里做官太太,又何必去宫里那吃人的地方受苦呢?”
罗美惠正一颗心在太子身上,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即便能入东宫,也只有做侍妾的份,可听她爹如此说,明显是不同意,当即便哭道:“可我就喜欢太子哥哥,便是去东宫做女婢,女儿也愿意!”
朱郁香瞪了罗万金一眼,搂过她女儿哄道:“惠儿别急,你爹那是舍不得你,逗你呢。再差皇后娘娘也是娘的亲表姐,咱们跟中宫东宫都是一家人,怎么会让你去给太子做女婢?便是你想,你皇后表姨也不会同意。你放心吧,有娘帮你呢。”
罗美惠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好让她爹知道她的决心,听了她娘的话,便止住了眼泪。
罗万金知道自己暂时劝不动,便也不再多说,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对她夫人道:“夫人请随我来一下,我有件要紧事找夫人商量。”
说罢便将他夫人喊去了另一间屋子里说话。
那知不待他开口说正事,他夫人便责怪他道:“惠儿小时我花那么多心思培养她是为了什么?我舅舅是堂堂中书令,我娘也是曹家世族出生的高门嫡女。只嫁给我爹后,爹不争气,败坏了祖宗基业,没法才将我嫁到了你家。怎么惠儿就一点也配不上东宫太子了?她琴棋书画哪一样不出挑,怎么就不能攀一攀那高枝儿了?横竖又不是半点也攀不上。”
罗万金揽了他夫人的肩膀安慰道:“夫人,我不是说惠儿不好,我也知道当年你嫁给我是委屈你了。我正是觉得惠儿好,我这个做爹的担心,想让她平顺无忧的过一辈子。
可入宫,哪里能平顺无忧?我真担心惠儿去了那吃人的地方,有命进去没命享福。
不说别人,你只看看你表姐,曹家嫡女,正儿八经的开国三公之后,你舅舅如今还在中书令任上,圣上便不管不顾地偏宠起贺贵妃来,那宫里的事,谁看得准呢。”
朱郁香道:“你也说了,那宫里的事,谁看得准呢?太子又不是今上,况且皇后娘娘跟太子不是还要靠着咱们家的银子么?等到时候咱们助太子成事了,便是从龙之功,加上我母亲的身份,咱们惠儿就算是商户女,身份也不会低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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