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至,外面日头没有那么足了。
不知是不是长孙今也医术太过高超,天子此时腿也不疼了,身上也不倦了,还一时兴起,携着李林甫、李适之等几位近支臣子,漫步于大明宫的太液池畔。
微风轻拂,池水波光粼粼,映照着殿宇花木的倒影,仿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沿池边缓行,时而驻足欣赏池中游鱼嬉戏,时而仰望空中燕雀飞翔,难得的宁静与闲适让天子心情大好,走了一圈后,玄宗领着几人乘舟来到蓬莱岛上的亭阁内。
这座亭阁位于太液池中央,四面环水,阁内布置雅致,龙床、御座、书案、桌椅等一应俱全。
李泌与太子李亨也已在此候了多时。
待天子在御座上坐下,太子等人也纷纷落座,此时,内侍已经将晚膳摆上了桌。
天子看着满桌佳肴:“今日与诸卿同游太液池,朕心甚悦。此处景色宜人,又有佳肴相伴,颇为畅快。”
几人纷纷附和,表示能与圣上共享美景佳肴,实乃荣幸之至。他们边吃边聊,话题从诗词歌赋到坊间八卦,无所不含,气氛十分融洽,只是这泾渭分明的两派,却都默契地绝口不提朝政半字。
望着被夕阳浸染的波光潋滟的太液池,天子心中仿佛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今日之游,让朕想起了年轻时的往事。当年朕在庐陵的时候,多么的潇洒自在,快意恩仇,每天有使不完的劲,不像现在,逛个园子都要歇歇脚,到底是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花甲之年,忽焉已至。”
众人忐忑,起身下拜,同声:“圣上英年正盛。”
天子目光扫过众人:“是人,都会老的。老了,就闹腾不动了,喜静,朝堂上,也希望和气”。
铺垫了许久,终于还是来了。
天子继续道:“关于兵部尚书的人选,朕一直在虑,夫蒙灵察为人憨鲁,虽忠诚可嘉,但在府兵与募兵改制的关键时刻,更需一位手腕圆融、游刃变通之人担当此任。此次,适之与韦坚广运潭一事办得颇为出色,治水引渠屯粮有道,又有边功,既然已是左相,便依惯例,兼领兵部。”
悬了许久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李适之立即起身再拜:“适之叩谢圣上,殚精竭虑,不敢有怠。”
天子目光如水:“改制募兵一事,你与中书令商议着,好好办,此事关乎朝廷百年之计,万不可闪失。”
这次,李适之与李林甫同拜:“臣,遵旨。”
天子又看向韦坚:“此次,你差事办的好,虽与东宫……”天子将目光扫了一眼太子李亨,“你是太子妻舅,依前车之鉴,不好太过放权重用,但朕知你一身才干,不忍埋没,便调你回京,加任刑部尚书,且允你原职兼职,如此,也算国之重器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这个好自为之,不仅是说给韦坚,也是说给太子和李泌。
至此,这朝堂的半壁江山,终成了太子一脉。
韦坚与太子李亨双双下拜:“臣尽心办差,定不负圣恩。”
看着跪了一地的臣子,天子有些兴致索然,心道,都如了你们的愿,那朕的心愿呢?谁来圆呢。
于是,便目光深沉地看向太子,缓缓道:“太液池,这片波光潋滟的水域,承载着昔日太宗皇帝一番深意,太子可知其中之义吗?”
太子李亨恭敬回禀:“禀父皇,儿臣明白,这太液池体现了太宗皇帝的孝道,是为上皇颐养天年而建。儿臣也当以此为鉴,恪守孝道,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天子微微点头,缓缓说道:“你既知孝道,便应懂得为人臣子、为人子女的本分。适之与韦坚,故有才干,也是因你推荐,方为重用,你要知足,不可有私,不可废公。”
太子李亨闻言,心中一凛,忙道:“父皇教训得是,儿臣定当谨记在心。既是儿臣推荐,儿臣自会督其行事,确保他们忠于国事,不负圣恩。”
“行了,朕也乏了,都退下吧。”众人谢恩,告退。
高力士示意太子与李泌留步。
阁中,只剩下这两人了。
天子将目光顿在太子身上,幽幽地说了一句:“朕倒也无须你为朕建什么亭台楼池,只想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太子神色微僵,顿了片刻之后,低头称是,“儿臣明白。“
天子又把目光看向李泌:“你也是,别总想着往外头跑,身边没人牵着你,心都野了,也该成个家了。太子,小十九的事,你一并张罗着。“
好似亲人闲话家常。
却都是风浪。
太子心里苦啊,圣上口里那位知冷知热的人,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坏人伦的事,却点在自己头上来操办,不办,是不孝,办了,是不伦,真是有苦说不出。
再说李泌,天知道这个眼高于顶、一心修仙的人,怕别又是被什么难缠的主儿给缠上了吧?
当下,便想起自己那位表外孙女,即父皇姨母燕国夫人第四子的长女,年方十六的张青玄,李亨只觉得脑袋瓜仁嗡嗡作响,一向深居简出的,怎么就因为看了一眼,就盯上了李泌呢,偏李泌视其为无物。
别人也就算了。
父皇幼年丧母,为窦姨鞠养,故对其一家颇为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