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时,顾南夕刚踏出宫门,就听见一声炸响,随即而来的是噼里啪啦,不绝于耳的爆竹声。
“竟是这么早就开始庆贺除夕了?”顾南夕遥遥就看见,开封府前的山棚已经搭立好。
立木正对宣德楼,但御街两廊下,早已站满了游人。
“今年祭万回哥哥时,天有异像。朝廷相公们都说,这是一个好兆头,说不得来年会有大团圆。民间自发提前燃放爆竹,但这彩山架子的彩灯表演,却是要等到除夕之夜。”
守宫门的禁军目露期待,虽然除夕那晚还需当值,但御街的表演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即便在宫门前,也能感受一二。
顾南夕冲禁军道谢后,坐上永昌侯府的马车,耳边皆是欢喜雀跃的声音。
忙碌了一整年,累也好,苦也罢,总是期盼着明年会更好。
顾南夕掀开车帘,往外探去,见有白发苍颜的老头,被更老的妇人逼着穿上春衫,戴上银幡。
这银幡由金银罗彩制成,是元旦拜年时,经常相互赠送的礼物,就连皇帝也会在此时送金银幡给大臣们,以示嘉奖。
白发老头表情无奈,但眼里的欣喜愉悦却骗不了人。
顾南夕放下窗帘,神色黯然,这万家团圆之时,往往是自己最难过之时……
“阿娘回来!”
“干娘!快来!我们给您留了位置!”
喧闹的声音,驱散了顾南夕周身的寂寥。
少年少女们充满活力的叽叽喳喳,好似有一群水鸭子,在顾南夕的心湖上肆意蹦跶。
“阿娘,坐我身边!”苏云烟一个劲地招呼。
陈逸轩噘嘴:“不行!云烟,你快输了,不许耍赖!”
顾南夕定睛一瞧,只见亭子之中,被摆上由竹竿制成的弯弯曲曲的管子。
管子两头一高一低,最终汇于一个大水缸之中,形成闭环。
有专人从水缸中用瓢舀水,从高的那一头浇下,水流便像小溪一般,奔涌着,顺着管道而下。
周遭的仆从们这时将羽觞被放入水面。
扁平的羽觞就像一只摇摇晃晃的小船,在流水上轻轻浮着,向下方坐在管道两旁的众人漂去。
大家选出一人来,让他背对着众人,用铜筷敲打铜磬,而后突然停止。
这时候羽觞面前的人,就要将杯子捞起,然后吟诗作对,也可以借这机会,向意中人表白。
“怎么冬日时节,玩起流觞曲水了?”顾南夕轻笑。
这群小毛孩子,不敢饮酒,便用木瓜浆水,桂花汤,杨梅渴水等代替。
这杨梅渴水,是今年苏云烟采购上好的杨梅,将其榨汁,然后过滤四五遍,放入砂锅中慢火熬煮,直到浓稠,滴水不散,再存放起来。
使用时,一斤梅汁,三斤蜂蜜,再加上少许麝香,喝起来酸甜可口,十分开胃。
苏云烟最喜这杨梅渴水,若非顾南夕拦着,她能把渴水当饭吃。
所以,她一见到杨梅渴水就走不动道,非要做第一个玩游戏的人。
没成想,这次的游戏,不是吟诗作对,也不是向意中人表白,而是应对崔大人的学业提问。
这不,一下子,她就傻了眼。
“干娘,你不许帮她!”李明德把顾南夕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杜绝苏云烟作弊的可能性。
对上苏云烟求助的眼神,顾南夕爱莫能助。
崔老头抚着长须,大笑道:“既然云烟答不上来,那我就罚你入百川书院学习!”
说是惩罚,实际上是想拉拔苏云烟。
大周朝虽有女学,但一般教的都是妇言妇功之类的,教的是如何成为贤良的妻子,合格的母亲。
崔老头瞥一眼顾南夕,意味深长道:“你阿娘本就不是合格的妻子,你耳濡目染之下,不擅此道,实属正常。世间学问如树上挂果,人人皆伸手可得。”
“十一妹,你赶紧借着这一杯杨梅渴水拜师啊!”李明德催促道。
苏云烟迷迷糊糊,见哥哥们全是一脸期待,一旁的文钰姐姐也满是欣喜之色,便结结实实地朝崔老头磕了个响头。
风亭水榭,流杯曲沼。
不似文人墨客的风雅,少年少女们的聚会,更加像一场另类的教学。
崔老头不愧是当代文宗,嬉笑怒骂间,皆是学问。
蒋光海听得如痴如醉,李明德等人尽管不尽解其中意,但也全部记在心中,待日后再一一回味。
唯独缩在角落里的小黑,如坐针毡,两眼如蚊香,如坠云里雾里。
待到月上梢头,这场流觞曲水的宴会,才落下帷幕。
“大郎,我去送诸位郎君们。”小黑主动揽活,驾驶着马车,把蒋光海等人送回府。
马车之中,蒋光海正和几位兄弟们聊天。
“崔大人学富五车,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李明德亦是夸赞不已:“确实名不虚传!干娘认下崔大人做义父,我们是不是也能称他为义祖了?”
陈逸轩嘿嘿乐道:“义祖哪比得上恩师?你们看见大哥今日的模样了吗?眼眶黢黑,可见是被恩师调教了。”
“难怪干娘说考核一事,顺其自然。有崔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