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嘉气恼地撅着嘴，不再说话，埋头继续擦着灶台。
南山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不禁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柴火，净过手，端起一旁的消食茶递给瑶嘉。
“阁主大度，这茶当我向您赔罪如何？”
瑶嘉看着茶盏上白净修长指节，眸光微动。
接过来“咕咚”几口喝完。
放下茶盏，一股檀香充斥鼻尖。
南山拿着手帕轻拭她唇角，轻叹着气，“又没人跟你抢，怎的还是这般狼吞虎咽。”
瑶嘉脑子蒙蒙的，这话怎么听着这般耳熟，貌似很久之前也有人这么责备过她。
南山似是意识到这动作有些不妥，慌忙收起帕子，面具下的眼神有些躲闪。
“是在下唐突，阁主莫怪。”
不待瑶嘉反应，接着说：“天色不早，趁现在雪势不大，阁主还是早些回去。”
瑶嘉连连点头，饭饱茶足，再待下去是不太好。
南山提着灯笼，将二人往巷子外送。
瑶嘉侧头看着他，一身白裘不染尘埃，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先生为何会选择在此处安家？”
南山把一个汤婆子塞进瑶嘉斗篷里，目光飘向不远处那些借着路旁夜灯亮度，嬉笑打闹的孩子身上。
“事物都有多面性，这里虽偏僻贫瘠，却不失人间烟火，与繁华街巷相比，此处才是最真实的人生百态。”
瑶嘉似懂非懂。
这时巷子里一户人家传出吵杂声，紧接着是小孩啼哭声。
瑶嘉顿住脚步，拧眉听着。
女子愤怒声音从矮墙里传来。
“哭哭哭，还有脸哭，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啪啪啪”柳条抽打声落下，换来小孩更加凄厉的惨叫。
“这是在打孩子吗？”瑶嘉心中紧张，想到从前被南宫修岚拿戒尺打手板的经历，抬脚就要上那户人家去阻止。
被南山拉住。
瑶嘉拧眉看他，“先生你做什么？我得过去看看，万一把孩子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南山并未松开她，“你先听听，再做决断。”
瑶嘉心中虽担忧，也只得依言立在墙头，继续听里面动静。
女子声音再次响起，“跟你说多少次，不准去拿吴奶奶家的鸡蛋，为何不听？拿而不语谓之贼，不告而取是为窃，偷窃便是犯了戒律，你想进大狱，是不是？”
瑶嘉这才晓得，原来是在教导孩子做人，这小孩真是的，偷东西着实该打。
幸好南山先生阻止她，不然……
小孩“哇”一声，哭的更加凄惨，抽抽搭搭语无伦次。
“娘病着……我拿鸡蛋给娘吃……娘病就会好……我错了……娘……别打我……”
女子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孩子，娘打你，是要你记住，做人要堂堂正正，不是自己的，即便饿死，也不可以拿，不然我死后，怎能面对列祖列宗。”
小孩哭声渐弱，哽咽着，“娘，我错了……娘不要死……呜呜……”
女子温柔声安慰着他，“傻孩子，娘只是得了点风寒，过两日便好，走咱们这就去把吴奶奶家的鸡蛋钱还上，好不好？”
小孩抽泣着应了声“好”。
三人继续往前走。
前方地面凹凸不平，南山将灯笼往前举了举，侧身很自然的扶着瑶嘉。
“阁主小心点，前面的路，有些难走。”
瑶嘉点头，脚下的步伐放慢了几分，手不自觉地握住南山的手臂，轻轻摇晃着。
“先生，谢谢你。”
南山侧头看她，面具下的眼眸里满是柔和，“谢我什么？”
“谢你今晚的教诲，遇事三思，不能只看表象。”瑶嘉轻声道。
南山微微一笑，“阁主觉得那母子二人谁对谁错？”
瑶嘉低头，仔细看着脚下路况。
“站在母亲角度上，孩子不问而取，是大错。在孩子角度上，只是为尽孝道，拿个鸡蛋，却换来一顿打，自然觉得母亲有错。站在我角度，只听见母亲打孩子，而未闻其详，就觉得母亲在虐待孩子。”
雪势又大了些，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
瑶嘉伸手接一片雪花，接着说：“若是站在吴奶奶角度来看，那就是今日又卖出几颗鸡蛋。”
“为何？”一旁朗月出声问道。
瑶嘉拿手点他头一下，“你个笨蛋，没听那母亲说，要把鸡蛋钱还给吴奶奶吗？”
朗月后知后觉“哦”了一声，“原来一件事站在不同角度看，会呈现出这么多结果。”
雪夜寂静，只有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声。
南山将二人送到巷子口，停下脚步。
巷子外面的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亮着灯火。
马车就停在附近，三人站在那里，等车夫将马车驾过来。
南山抬手，轻扫瑶嘉发髻上的雪。
“阁主悟性很好，‘人之所迷，因在局内，人之所吾，因在局外’，有些事情，阁主不如站在局外试着看一遍，或许有不一样的收获。马车已过来，阁主快上马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