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还没闻够啊?”吉拉德笑着问。
烤烟房中飘散出浓烈的烟草气味,哪怕是离得很远也能闻到。不管是否有吸烟的习惯,米切尔庄园里人们今天都过了把烟瘾。
谢尔盖又打了个哈欠:“不然犯困。”
温特斯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瓦希卡和皮埃尔从烟田那边走了过来。
谢尔盖冲着儿子问:“臭小子,在偷懒吗?”
“没有,就是来看看肉烤好没有。”瓦希卡笑嘻嘻地说。
“早着呢。”
“那我们也来帮忙看烤炉。”
老谢尔盖嗤笑一声:“想在这帮手,你们两个小子可还嫩了点。赶紧回去干活,别老想偷懒。”
“那给我们吃口肉嘛。”瓦希卡央求道。
吉拉德站起身,招呼两个小杜萨克把一个烤坑上的盖子抬了起来。他抽出小刀在烤猪肘处旋下来两块带点焦黑的猪皮,蘸了点盐巴递给两个小杜萨克。
之后吉拉德又从肋边割下几块肉,撒上盐递给其他几人
温特斯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烤肉。包裹在脆骨上的肉鲜美多汁、入口即化,虽然有不少肥肉但是吃起来一点也不油腻。而吉拉德用到的调味品仅仅是一点盐巴罢了。
两个小杜萨克舔着手指又要了几块肉才肯离开,谢尔盖困得眼皮睁不开也打着哈欠去睡觉了。
烤坑旁又只剩下吉拉德、温特斯和瑞德修士三人。
老修士谈兴正浓:“少尉,你可知道往前两千多年曾有一位盲眼的大诗人名为荷马?”
“虽然我没上过文法学校,但《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还是读过的。”温特斯哭笑不得。
“你知道荷马笔下的英雄和半神吃的是什么吗?”托钵修士自问自答:“就是烤肉。当俄底修斯拜访阿克琉斯时,后者便用猪肉和羊肉待客。畜肉是‘神宠爱的英雄们的餐食’,而凡人们以谷物为生。史诗中的英雄品尝的,便是我们尝到的这种滋味。正如我们头上这轮皎月,也是古人笔下的月光。”
老修士在掉书袋,温特斯懒得理睬,倒是吉拉德听得入神。
看到吉拉德有兴趣,半醉的瑞德抑扬顿挫大段吟唱起史诗原文。少尉也不知道老神棍哪来的记忆力,倒是吉拉德越听越钦佩。
“史诗的半神和英雄皆亲自动身炙肉分食。”老修士大笑着对吉拉德说:“米切尔先生觞吾等以佳肴,也堪称是吾辈之中的英雄楷模……”
喝上头的托钵修士使用了大量古代语法和发音,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懂。温特斯听得云里雾里,吉拉德则一直嘿嘿笑着。
温特斯突然意识到:“这老头……不是在撒酒疯吧?”
兴高采烈的老修士说着说着突然闭上了嘴巴,温特斯回头一看,又有一个身影从夜色中走了出来。
米切尔夫人点头施礼,摇了摇手中的酒瓶:“我来给诸位先生送一点喝的。”
吉拉德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谢谢,米切尔太太。”
这对夫妻平日仍然十分讲究礼节,只用米切尔先生和米切尔太太相互称呼。
虽然吉拉德·普莱尼诺维奇·米切尔有一副杜萨克的大嗓门和急性子。
但温特斯的直觉告诉他:米切尔家真正的主人是温婉贤淑的米切尔夫人,就像塞尔维亚蒂家的真正主人是珂莎那样。
米切尔夫人把酒送到后却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个小椅子坐了下来。这下不光是吉拉德和瑞德修士,就连温特斯也不由自主地规矩了三分。
在温特斯看来:爱伦·米切尔女士在狼镇是一个格格不入的人物。
这并不是说她不受欢迎,正相反,米切尔夫人受欢迎极了。镇上的每一个人都爱她,但每一个人都多多少少有点怕她。
这种情感就像是面目丑陋的凡人面对美丽圣洁的天使而自惭形愧。
杜萨女人们都有一种奔放而生机勃勃的精神,她们会热烈地和小伙子们跳舞,挽起袖子挤奶,像男人一样挥鞭驱赶大牲口,用最粗鄙的话回敬调戏。
但米切尔夫人是截然相反的气质——温特斯说不清楚——那是一种高贵、矜持但不傲慢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不敢轻辱。
哪怕是最粗野的杜萨克在米切尔夫人面前也会主动摘下帽子,最懒惰的长工在米切尔夫人面前也会变得规矩。
米切尔夫人的语气总是温柔和熙,神色也总是平静沉着。但从她嘴中说出的话语胜过吉拉德的一百句大吼,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听从。
暴君和富豪也有类似的本事,但米切尔夫人不是靠威逼和利诱,身边的人们为她所折服完全是出于尊敬。
不仅杜萨克们尊敬她,农夫们也尊敬她,就连新教徒也对她抱着同样的敬意。
而敬意来自米切尔夫人无可指摘的礼节和能力。自住进米切尔庄园以来,温特斯还没见过米切尔夫人失礼的模样。
米切尔夫人手边时刻都放着针线活,即便在看账册时也是如此;她脊背永远是挺直的,仿佛生下来从没有弯过;神情也总是平静淡然,哪怕是听到再大的坏消息时也一如往常。
温特斯能感觉到:在米切尔夫人温婉的外表下,是钢铁般坚韧的品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