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润杰一时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小专家说错了,他看向妻子,发现妻子跟他一样茫然。
他还是小时候跟着母亲去土地庙里拜过,小小的他和母亲并排跪着,母亲搂着他,一句句教他念,土地丰收,平安健康。
因此,在他印象里,土地公是掌管各方土地的神,这跟他父亲的病八竿子打不着啊。
何润杰甚至想,真到了请神这一步,也该请西王母或者太上老君,西王母是古代第一位掌管疫病的神,太上老君会炼丹啊,吃药恢复健康怎么说都唯物一点吧。
他这么想,心神不宁下,竟把心里话脱口而出,在场的众人都脸色古怪。
黄院士心底嗔怪:傻徒弟,你都请神了,还要什么唯物。
何夫人对丈夫实在没眼看,明明是个研究人员,却总是对神神鬼鬼感兴趣。
她态度诚恳,有些担忧地问:“请土地公公会对爸的病有好处吗?需要我们做什么,现在能做吗?”
何润杰听到妻子的话,也抛弃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期待地望向章小米。
“要救爷爷。”小女孩一改之前的害羞,鼓起勇气恳求。
看着一家三口的脸,有照顾老人的疲惫倦色,有面色苍白的病容,也有紧张和期冀的情绪交织。
这一刻,章小米不知如何开口,说出这个噩耗。
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开口。这整屋的灰雾,愈来愈黑,时间长了,何家三人也拖不起。
面对何家三人满是期冀的脸,真到说的时候,一句话还是在嘴里含了半晌才说出口。
“何教授,其实您父亲已经去世了。”
晴天霹雳一下砸到何润杰身上,他不可置信地突然站起,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生理性颤抖,他想抬手指向父亲房间,使出浑身的劲也举不起来。
“润杰,你先坐下。”何夫人声音哽咽,双手拉扯丈夫。
小女孩抱着爸爸的大腿,含着哭音叫:“爸爸,爸爸。”
高处长几人听到这消息也是错愕,但没有半点怀疑,只是纷纷想到黄院士说的那句话,麻绳专挑细处断啊。
何润杰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再张嘴时,嗓音哑得说不出来话。
“怎么可能?我爸还能吃能睡,除了太瘦,精神也好。对了,他有心跳、脉搏、呼吸。”
他越说眼里光越亮,最后一句话仿佛在证明什么。可章小米回应他的是一脸悲切和欲言又止,他眼里的光一下就熄灭了。
章小米低声解释:“老爷子去世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可能是太过担忧你们,心里有执念,所以在坚持。”
“仍然有生命特征也是因为执念,常理来说心跳呼吸都是非常微弱的,很容易误判为病重导致的微弱。身体没有腐化是服用过两代固本培元药剂,维持了肉体的机能,但还是免不了消瘦下去。”
章小米解释完,又多劝了一句。
“你们看不到,满屋子的死气是灰色的,老爷子那屋是浓浓的黑色。这对活人来说是很受影响的,特别你和孩子还是病人。”
何润杰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脸,肩膀微微抖动,迟迟没有回应。
心疼徒弟的黄院士忍不住问:“那现在怎么办?土地公公请来有用吗?”
何润杰狠狠抽泣一下,抬起头来,鼻音很重,嘴巴张开又闭上,再张开时才问:“是不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死了?”
章小米两个问题一并回答:“是,他现在魂魄没有离体,对世界的感知全靠肉体,听力,视力都下降很多。”
“人死以后,魂魄离体,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家人办丧事敲锣打鼓的声音,会唤醒魂魄的理智。”
“每个土地公辖区很大,也不会上门发路票,办丧事的动静会惊动土地公,土地公的命令直达亡人魂魄,他们就会自动前往土地庙,领取路票,前往地府。”
“一般办丧事是三天,唤醒魂魄后,他们有四天时间往土地庙,第七天的时候回到家里,拜别家人,这就是头七。”
“老爷子这情况不同,不是办丧事通知土地公能解决的,前后加起来有七天时间可以领路票,老爷子没及时去,土地公也发现不了。”
“贸然惊动老爷子,老爷子浑浑噩噩之下魂魄离体,这满屋积压的死气会冲散他的理智,执念之下,很容易成为地缚灵,滞留在此,再难脱身。”
“目前的办法是请土地公来,当场唤醒老爷子的理智,颁发路票,让老爷子即刻前往地府。”
何润杰没想到情况如此复杂,一时脑中思绪万千,何夫人将手搭在他手上,两人双手握紧。
何夫人替丈夫问:“我们还能留爸几日吗?请土地公我们要准备什么?”
章小米叹了口气,明白亲手送走亲人哪有这么容易,想多留几天也是人之常情。
“三天。”她又强调:“最多三天,不然孩子身体就受不了了。”
十岁的小女孩眼泪挂在眼眶边,倔强地说:“我可以,我要爷爷。”
章小米招招手,小女孩松开爸爸的胳膊走过来。
章小米摸摸她的小脸,指尖轻拭她眼角的泪珠,又把她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