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真压不住了。看到藩司衙门的人,尹天耀的父亲尹继彻底傻眼了,他的亲哥哥尹纬告诉他,别想着捞人,看好家门,清查铺子,有错处赶紧改,主动认,否则,这些年积累的产业可能都会砸进去,家人也会不保。
不远处,荀瑾瑜带着几个公子哥挤进去,虽有功名在身,但还是跪倒在地。
李行简默默捏了捏拳头,荀瑾瑜的罪证齐全,硬保是保不住的,不如大鱼小鱼一起下水,大鱼够大,小鱼够多,荀瑾瑜在其中便不显眼。小鱼受大鱼蛊惑,及时忏悔,都教训一下,很快就会被淡忘了。他儿子也牵涉其中,作为知县,他非常清楚,事情演变到这种程度,只有抛出儿子,才是真的救他,想必,荀若白比他更清楚,所以,才让荀瑾瑜主动认罪。
拐卖女孩,猥亵幼童,逼良为娼,谋财害命,勾结官员,蛊惑学子……桩桩件件,清清楚楚。
“大人,”尹继主动揽罪,“燕春楼是小人的产业,小人近年来精力不足,有不察之失,都是小人的过错。”
堂上的理问官员翻出了管事和鸨母的证词,上面写得明明白白,设暗房,是尹天耀的主意。
“出了人命!”柳雁鸿在旁边大喊,“把人活活饿死,把人逼疯,仅仅是‘不察之失’?那暗房,不知出了多少条人命!大人,求大人为民女的妹妹作主,为惨死的姑娘作主!”
“闭嘴吧,奸商!”
人声汹涌,尹继缩在一旁。
言小桃护着元元和安玉,远远躲着,围观之人看着瘦弱的孩子,怒火完全压不住,菜叶子、石子,朝那帮公子哥砸去。
“大人,小人受尹天耀蛊惑,一时糊涂,但小人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孩子,求大人明察!”荀瑾瑜叩头,其他几人也纷纷跟上。
“大人,小人受了尹天耀的蒙骗,出了些银钱和他做生意,但小人只出了钱,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大人,尹天耀托小人给家父送礼,让家父放松对尹家商铺的盘查,但,小人害怕出乱子,没送出礼物,家父什么都不知道。”
……
“你们过河拆桥……”尹天耀快气炸了,那些人,哪个没喝过他的酒,没吃过他的肉,没收过他的钱?没得过他的好处?这才几天,就改了口,矛头直指他。
“大人,都怪小人教子无方,请念在小儿年幼……”尹继叩头。
“他还年幼,都娶了两房娘子了!”柳雁鸿再次打断了他,“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休想再为他开脱!”
一片烂叶子朝尹继砸下,“你儿子都多大了,还年幼,你不看看,那边的小孩子才真的年幼,他们有什么错,要被你们这么欺负!”
“禽兽不如!”
“畜生!”
尹纬闭上了眼睛,等退了堂,就辞官归乡吧。去京城就职什么的,别想了。欧时运一直低着头,当年拖他下水的,正是尹继。怪谁呢,怪生活困苦,同僚磋磨,怪他当时不坚定,被几十两银子收买了?那燕春楼能建成,有他牵线搭桥的“功劳”。
因跨了多地,案子审了将近两月,幸亏尹纬的先见之明,尹家提早做了准备,保住了大部分产业,最大的损失,是要失去二儿子了。民情汹汹,物议沸腾,没想到,就连刑部也来了人,齐州府衙中凡与大商户有过往来的,都被查了一遍,涉及实际利益交换的,被革职下狱。原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在风口浪尖上,轻易过不去。
判决下来,尹天耀是多项恶事的主谋和牵头人,死罪;燕春楼的管事、鸨母、打手,手中有几条人命,也是死刑;周不群和夏大勇杖刑一百,流放;荀瑾瑜、李长空等一众公子,凡有参与的,皆被革除了功名,伤了人的,根据严重程度,功名被革除,笞刑或杖刑也免不了。
荀若白辞官归乡,他看着荀瑾瑜,不知是恨还是感激。过年时,他带着在洛城县山坳里私造火器的贼匪们入京,案件审结后,宫里召他面圣,龙椅上那位,句句都像在试探他。从那时起,他就动了辞官的心,他的侄子犯错,就是最好的借口吧。
尹纬调往南州荔县任典史,他本就是从典史一路升上去的,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不过,尹天耀没有挨到被处决的时候,他的杨梅疮又发作了。他的两个娘子,还有曾经接待过他的姑娘、相公,陆陆续续出现症状。先是长红斑,而后溃烂,有的愈合了,有的继续生皮疹和湿疣。狱中的尹天耀,早些年就发作过一次,他以为早已痊愈。这次,他失了明,失了聪,最后痴痴傻傻。
此后,从京城到各地,大批妓馆被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