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达被拿话连番堵截,几回无言,终于强辩道:“殿下这样口才,我虽是说不过,只话说得再好听又有何用?难道还能只拿一张嘴守城?出城是死,留在城里就不是死了?殿下这样行事,岂不是拿下头兵卒性命来换自己名声……”
又道:“要有本事,先把城门开了,此时叫城中兵卒自选,看他们是愿走愿留!”
赵明枝冷声:“城门到时自开,城中百姓尽可随意外出,只战士本来职责便为保家卫国,果真流血流汗,往虚了说,护的是一城一朝一国百姓,是江山社稷,往实了说,是家是田,是自己一户三口五口七口十口老小亲故,人人能守,便京城能守,天下亦能守,人人如你,便方寸之地也不能守,我若得百姓相信,自是所谓出头之人,如若不得,不过寻常一人,要是临阵脱逃,便是又一个你,又有什么所谓‘名声’可换?”
她说话时语调并无多少感慨激昂,也不是铿锵有声,不过平铺直叙,仿佛与人平平常常说话,说的又是天底下再顺理成章,根植于人心的道理,根本不用渲染,更无需说服于人。
赵明枝吐字一向清楚,字字干脆,声声入耳,一番话说来,叫人句句都听得明白。
等那个“换”字尾音收得干净,一旁百姓中有人起头,竟是稀稀落落,而后成势成群,无数人鼓起掌来。
这般形势,段达登时哑口,也再无反驳能力。
他先作停顿,回头去看,不知望见什么,再转头回来时候却是换了口风,道:“事情到这样地步,我也知道说什么都无用,只今次不是我一人主谋,后头另有主使、同伙……”
“此事极为秘密,只有我知晓,要是我这一张嘴不开,衙门再如何使力也查不到他身份……”
他昂起头,竟叫人分不清面上神色究竟得意还是嘲讽:“要是殿下肯饶我一命,只罚不杀,我愿招供,此刻就把主使人……”
两人相隔本来不远,赵明枝站在对面,见他态度如此嚣张,也懒得同其废话,却是上前几步,路过一旁卫兵时伸手从其腰间“唰”的一下拔出长剑,脚下半点不停,那手随臂而起,就着地上段达此人不知是否色厉内荏,还是真的自以为是头颅,径直挥斩而下。
那剑并非什么神兵利器,不过寻常军械,剑刃也称不上十分锋利,是以赵明枝手起剑落时候用了十足气力。
而段达全无防备,话未说完,等见得眼前人影、剑影次第晃过,才要眨眼,左耳先是一凉,方做低头,就见半截东西带着血从自己肩膀一路滑落,扑腾两下,颤巍巍半立在自己面前一尺来远地上,带势一倒。
被火把余光照着,彼处正有一名兵卒落下黑影笼罩,段达眯眼方才看清,刚辨认出地面那东西好似是半截耳朵,便如同他先前削下他人的耳朵一般,继而自己左耳剧痛感觉终于穿透骨膜,钻入脑中,叫他整個人犹如砧板上的活鱼一般,蓦地蹦了起来,“啊”的一声惨叫。
赵明枝手中持剑,那剑上还沾肉带血,却不退不让,只原地站定,冷声问道:“眼下是你讨价还价时候?”
又道:“事已至此,若你顾惜家中亲友半点,不愿殃及无辜,便老实将背后人供来,再有如此态度,京都府衙不好动手,我此时亲斩你头与城门下,将来再去蔡州领罪。”
当朝公主,亲手杀一个矫诏的禁卫,能被治什么罪?
连先斩后奏都称不上,阵前脱逃,本就已经无赦之罪,换个将帅连“杀”字都不用说,就有左右将人拖下去立斩。
段达方才欲要跳起,被边上早有准备兵卒按住,动也不能,欲要伸手去捂耳朵也不能,痛得眼前一黑,好容易喘过气来,便听到赵明枝“亲斩”二字,那痛上又再加痛,眼前如冒金星,心中那恐慌更是难以抑制。
前一刀劈的是耳朵,此时叫他痛极欲死,面前那剑尖还在微微发颤,虽能看出持剑人并无多少武艺在身,段达却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嘴硬一句,下一剑斩下的地方必定就是自己颈项。
赵明枝一剑劈下,斩了段达耳朵,他惨叫一出,围观百姓本来骚动,顿做停歇,无一人说话,只屏息凝神,个个等看场中发展。
至于段达,此人匍匐地上,五官连心,痛得难做描述。
如果真是什么豪杰英雄,他又怎至于临阵脱逃,更何至于威诱平民?
被赵明枝拿话一逼,左耳时时正做提醒,更有从前得知的公主事迹在心中提点,此人哪怕头脸火辣辣,口都难开了,为多活一时,还是连忙回应,叫道:“我招,我招!!”
正叫到此处,后头却又有一阵骚动声,一行人自后方匆匆而来,乃是京都府衙当中左右军巡判官领着不少巡铺。
等人行至跟前,赵明枝挥了挥手,拦住众人行礼,先指对面段达,几句说了经过,又指了对面许多马车车厢道:“且叫人把里头东西一一卸了,当场誊录,待审了段达,问清来历,将来再张榜昭示寻其主人,问其来龙去脉,如若财物无主,便由朝廷收缴……”
话才落音,人群中早已爬出一人,叫道:“殿下!官人!里头有一箱子是我家的!”
有人起头,后头又有三五个小心站出来,乃至七八人,十余人,眼见人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