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说直到方才还有人心存侥幸,认为今次攻打京城的可能仅是部分军队,主力早往蔡州,现下攻势虽强,只要撑过这一时,还有活命机会的话,此时看到狄兵帅旗被铺天盖地下贼人拱卫,又有熊熊火把照映,尤其比对方才才被烧毁的御容像,端的无不心灰意冷,再提不起半点劲来。
认出狄兵帅旗的兵士不在少数,顷刻之间,前后左右,远远近近,时时都有人惊叫出声,把这消息传递开去,于是灰暗气氛跟着声音一道散播,无论多少击鼓声、吹哨声、催促声都再难将人鼓励起来。
“贼人元帅都来了,又是如此攻势,俺们这些个人在此处拿肉去死挡神兵利器,又有什么用,倒不如……”
隐隐约约之间,赵明枝听得有人在不远处低声道。
该人话虽没有说尽,其中放弃之意却表露无疑。
在他周围,并无人说话,也无人反驳,唯有安静,个个默默看向豁口方向。
“宗”字帅旗继续向前,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到了此时,借着火光,赵明枝居高临下,终于能够依稀看到居中一骑为无数旗帜拱卫的高头大马。
那马匹上坐着人,其人先还安静,等到狄兵喊叫声渐歇,却是发出一声不知什么意思的喊叫。
叫声被风压着,其实不太能传过来,但此人一做起头,所有狄兵一道跟着吼叫,声音逐步扬起,如同海浪一波波向外扩散,几乎要震天。
赵明枝双足本就发麻,此刻更觉足下城墙被那一道道声浪摧得晃动一般,叫她心头发紧。
她称不上精通狄语,只听得懂极粗浅的一些,无数人散乱的叫喊,更使得发音混乱,令她辨认不出城下贼人口中究竟在说些什么。
可即便如此,其中凶恶之气,俨然旦夕之间,就要将整座城池所有人、物,无论死活都一并啃噬一般。
守军本就已经全无士气,见贼人攻至城下,裹挟灭城之势,不仅未被激发奋力反抗之心,反而更做畏畏缩缩,将动复躲模样。
她甚至能看到边上几个黄门站立不稳,一下子栽倒到了地上,更有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味道,是血腥喝着便溺臭味。
狄兵已在城下,将要登城,且看眼下士气、状态,赵明枝早知症结所在,更知一时难解,不能应对,便不再做任何鼓励举动,亦不说半句激励人心话语。
看着那巨大将旗,再看城下狄兵,几乎没有多做考虑她就拿定了主意。
既已如此,命亦如此,倒不如赌一把了。
算着狄人进军时间,当是不久就要开始登城,投石车必定要为掩护,即便不至于暂停,攻投频率也会降低不少。
边墙垮塌,赵明枝先前贴边而靠,被人推护越向里墙,此时将将站定,趁这机会索性循着先前记忆,拦开人群,往右面而行。
她动作甚快,又兼自有身份,竟是叫旁人不敢硬拦,只好跟着向前,一路相问欲要搭手。
赵明枝只是摇头示意,半暗半明摸索着走了一短路,才取到边墙火把,也不用人帮忙,自举向前,跨过地面无数伤者、尸体、大小石块,驳杂武器,另又爬过各色断壁残垣,终于来到一架八牛弩旁。
经历半日攻击,那八牛弩已经被半边塌落城墙与若干碎石掩藏起来,左右只有寥寥三四人,都寻地方躲靠,虽看不清表情,但面目所向,都朝着城下那将旗所在。
赵明枝行到八牛弩边上,择个位置把那火把放下,只借些许光照,先取袖中手帕裹住左手,因布料不足,就地用了弩箭锋利刀口将衣摆割划几下,撕拉一声,撕下半幅布料来,又用那布料缠绕右手。
单手不便,她试着想要咬着布条打结不成,索性放弃,上前几步,在地上随意取了东西,那东西甚至称不上工具,无非趁手些长扁石块,就势清理起弩床来,所做不过将其上砂石、砖瓦、灰烬一起往地上扫开罢了。
跟来的宫人、护卫先后而至,早有发声来问的,因见未得答复,便再无一个敢做声,然则更不能原地站着,只好一并靠近来照搬赵明枝动作。
众人齐齐涌来,手上跟着动作,却是心思各异,个个仍旧拿余光寻了凹口处去瞥看远处那将旗,眼见将旗竟是越近,又有喊杀声更大,更是大气也不得出一口,只能再去看赵明枝。
毕竟人多,不管再如何分心,还是很快将那八牛弩上垒叠之物清理得七七八八。
赵明枝并不去看他们动作,也不管诸人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见清得差不离,当即抬头看向原本站在一旁的几名士兵,问道:“此处可有弩队人在?”
这话一出,那几名兵士都面面相觑,竟无一个立即答话。
过了好一会,才见一人硬着头皮上前回道:“殿下,下官是弩甲十三队中卒子,只这八牛弩并非等闲便能动用,当由专人调度,无论摆放位置、拉弦松紧、所对角度等等,一应都有讲究……”
他话未说完,赵明枝便又问道:“你可能做那调度的?”
那人一愣,连忙摇头。
赵明枝见他张口又要解释,哪有闲功夫去听,转头就看向另外几人,再次问道:“尔等谁人能做调度。”
诸人忙不迭摇头,纷纷就要解释,被最开始那人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