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伸手,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修长指尖冰凉,仿佛沾着三月的朦朦雾雨,尚芙蕖不由问。
“当真不要紧吗?”
他习武的体质,手就没有这般凉过。
正想去扒对方衣裳看伤口,却被轻飘飘按住,往怀里揽的更紧了些。陆怀道,“不妨事,等过了阴雨时节就好。”
目光在对方鬓上那朵沾露的初春桃花流连,他忍不住伸手,触及一片柔软湿漉,“策试下月放榜。”
尚芙蕖不曾察觉,只道,“反正清儿年纪还小。这次就当去凑个热闹,不必紧张心焦。那日他从试场出来时,脸色与平日无异,问了也只答声还好。”
他打小就是这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面瘫样子。
若不是陆怀建议,家里让其下场一试的想法,还不一定坚持。
“未必。”陆怀缓声,“此子心性过人,不是池中之物。”
“反正他能喜乐安康就好。”尚家家风,只鸡自己不鸡娃。
“对了,还有一件事。”
她忽地转过脸,陆怀一时避闪不及,花瓣轻擦过面颊,留下一道湿痕。尚芙蕖依旧无知无觉,“我上次出宫的时候,遇到个身受重伤的男人……”
前半句话才说出口,环在腰间的那只胳膊便紧了紧。
专一是件好事,但也意味着注意力也是专一的。
从前后宫还是一票人时,陆怀就一天到晚只死盯着她一个。
尚芙蕖见怪不怪,已经习惯。自顾自继续说道,“我瞧他非等闲之辈,就让屠雨在外头找了个地方给他养伤……”
她将对宋广嗣一行人,私下养兽搏兽的猜想全部说出来。
“本来人家有闲钱,爱养着玩儿也管不着。但担心就担心在那些搏斗猛兽之人,恐怕根本不是自愿,而是被他们强行扔进去的。”
更险恶些去猜想,甚至有可能是喂兽。
陆怀暗暗蹙眉,“你救的那人,可有查清楚来历?”
“清楚了。”
见到那把断刀,她便猜到了。
正了正她鬓间那朵歪斜掉的桃花,天子眸色深如浓墨,是暮春也化不开的冷意,“宋家的事拖到现在,也差不多了。”
…
霪雨霏霏,数日连绵不绝,京兆陷入一片水润迷蒙。
阶前催绿萌青,一派春意盎然。尚芙蕖却是愁眉不展,叫宫人将沉甸甸的熏炉搬到廊庑处,焚一炉沉檀香,用以祈晴。
天不作美,陆怀伤痛愈发严重。
甚至到了卧榻的地步,继位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辍朝。
“娘娘,好了……”
将平安符挂好,来福才撑着伞要冒雨跑回来。身后却传来啪嗒一声,那枚高枝上的平安符——
竟被风打落了。
水洼浅浅,可东西沾上了泥泞,怎么看都不能再用。
心头骇然,他僵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是进还是退。
杏儿扶着脸色比天儿还难看的尚芙蕖,连声安慰。
“娘娘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但讨吉话没能平复尚芙蕖心底升起的那股邪火,一指那棵比几个自己加起来腰还粗的树木,咬牙说道。
“等会儿雨一停,就给我把它砍了!”
连皇帝的平安符都敢掉,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她这段时日就没放晴过。
几个贴身侍人不敢多说别的,忙低头应下。
帘幕低垂,一进寝殿便是那股刺鼻浓重的苦药气味。
熏笼里正燃着艾草,烟雾缭绕,缓缓攀上幔帐流苏。男人那张俊美的面容愈发透明苍白,看不出半点血色。
他低着眼睑,骨节分明的手轻搭在身前薄被上,上面青络清晰,顺着冷白手腕蜿蜒入衣袖,是难得的脆弱之态。
但尚芙蕖无心欣赏。
端了药走过去,坐到他跟前。余光不经意瞥到那张侧榻,轻哼一声道,“陛下不爱惜自己身子,也该长长记性了。”
明知有伤在身,还非得胡闹。
陆怀笑了笑。
人是疼的脸色发白,可姿态依旧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沉稳与掌控感,“所以下次,别再提要与我分开的话了。”
知道错了,但是不改。
而且,下次还敢。
尚芙蕖被他气的额角都跳了跳,可对方如今这副模样,又不能做什么。只能红了眼眶说道,“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祉儿和扬儿才多大,叫我们孤女寡母怎么活?”
她是真有几分怕。
两人一块这么久,陆怀都像铁打的,平日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既能上马又能开弓,夜晚拉上幔帐,更是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尚芙蕖才被女儿吓唬没多久,就又来了一个。
而且他要是真死了,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捞不着。
见她要哭,陆怀总算慌了神。
“没事,不过是……”他本想说小伤而已,但考虑到尚芙蕖对伤病的认知,很可能和自己不一样。
她长这么大,最严重的估计就是帮尚娉婷私奔,挨了祖父一顿手板子。
方才平安符掉地积攒的担忧后怕,此刻袭上心头,尚芙蕖问他,“好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