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凛凛,头顶烟火像扑火的飞蛾一样,不顾一切地争着迸发、炸开,心底的悲怆哀绝也如这烟火一样一遍一遍在心头翻涌、炸裂!
他们八岁相识,他教授她武功,将一生的温柔都给了她,可她刚刚把遗忘的一切找回来,他便一声不响地走了,她都没得及跟他说说话,跟他好好告个别……
曾经她以为,经历了萧连之的杀父之仇,尹云楼的绝情舍弃,往后无论再发生什么,都不会像失去敬爱父亲、挚爱之人那么痛苦,可现在她发现,她错了。
失去这个人,才是疼地令她心头滴血!
渐渐,声嘶力竭,极致的悲痛让她本就羸弱的身体难以承受。
胸膛忽然急促起伏,一口淤血堵塞在胸口,令她久久无法喘息。
她难受地紧攥胸口,紧紧蜷缩成一团,直至又一口暗红的血从喉咙里呕吐出来,她才仿佛活过来。
这时,一双温热的手小心翼翼将她从柳子君身边翻过来。只见那原本清俊洒脱的公子,此刻半边脸染满污血,黑色发丝混合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液体凌乱粘沾在毫无生气的脸上,红肿眼睛空洞无神,木然样子凄惨无比。
挺着大肚子匆匆跑来的柳子韵心头狠狠疼了一下,她慌忙将人从地上搂进怀里,用衣袖擦去她脸上的血和泪。
她任由眼前人侍弄自己,一动不动,唇色惨白,神情呆滞,如同一个活死人!
“湘儿,你别吓我。”瞧见她此刻的样子,柳子韵几乎被吓出泪。
旁边同样跟来的尹澈清,听见妻子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却是一阵惊疑。
见其惨不忍睹,又被妻子护若珍宝护在怀里,便也连忙蹲下身帮忙。
渐渐,那人麻木的眼中才出现一丝异动。缓缓地,抬起手拔去脑后的锁容针。五官变幻,很快一张清丽倾城的容颜幻化而出。
亲眼见到这一幕的尹澈清却是愕然!
而此时,他终是知道,为什么那关键之刻,是他不顾凶险以声东击西之法救下自己的妻子柳子韵。
原来,她萧湘根本没有死!
就在这时,一双黑色的鞋毫无预兆出现在萧湘眼前。
她缓缓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着黑色衣装慈眉善目、手捻佛珠的老妇人出现跟前。
旁边并伴随侍女——谷凝,以及另一个不知名的侍女。
与柳夫人一同前来的还有藏匿多日的润蝶,只是在看到躺在死人堆的尹云楼时,便忙不迭跑去查看对方伤势去了。
“母亲?!”看到突然出现在此的母亲,柳子韵惊愕。
但柳夫人——谭宁,并没有理会自己的这个养女。
而是目光静静,对萧湘微微笑着说:“我来带我儿子回家了。”
就仿佛她真如那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一样,对人间悲苦,她总能以一种慈悲之姿泯然笑之。
萧湘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缓缓从地上踉跄着爬起,迈着不稳地步伐一步步走向蛇蝎心肠的妇人。
她面无表情,嗓音干涩,眼中却生出深深恨意!
“你骗我。”
柳夫人知道她指的什么,静如止水的眼中蕴含着笑:“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他是你亲生儿子!你怎么忍心伙同他来骗我!”蓦然!红肿的眼眸发了狠,与之恶狠狠怒吼。
这一悲痛欲绝的质问终是唤起了她心底的一丝波澜。
“那敢问,老身即便将真相如实告诉你,今日这一战,你会如何选择?是他?”目光朝远处死寂躺在地上的尹云楼投望一眼,看她,轻轻问“还是子君?”
萧湘泪眼凝望她,不语。
她一直都清楚,在这场纷争中没有所谓的对错——
上官越坏事做尽,呕心沥血谋划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那葬身火海百余人的家族讨要一个“公平”。
而柳子君,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命运便被注定,注定要在复仇的枷锁下走完这一生。
甚至说来灭门的也是他的家族,这种不共戴天之仇,他身为上官家的一员,又有何理由袖手旁观?
尹云楼是皇室子弟,守护常青、守护常青百姓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坚守自己的国家他仍旧没有错!
一切不过是立场问题,身为旁人,我们未曾经历他人之苦,未亲历他人之感受,又有何资格去指摘别人的对错?
这些她从一开始就明白,所以在上一世她宁愿逃离永兴,也不愿意参与他们之间的恩怨。
谭宁双手慢捻佛珠,缓缓道:“时至今日,你仍旧说不清在这场纷争中谁对谁错。”微顿,低沉几分声音“这是他帮你做的决定。”
懂她莫若柳子君,他清楚地知道在这场恩怨纠纷中自己无法做出抉择取舍,所以瞒着她替她做出了这个抉择。
萧湘不由想到,而今这个结果是不是也是他的选择呢?
持续了三代人的恩怨,他虽做不到反叛上官越,也做不到让两国百姓沦为上官越复仇的牺牲品,他只能选择主动牺牲自己,将损伤遏止于此。这样他既满足了几十年来上官越的复仇执念,也让成千上万之人幸免于难。
想到这些,萧湘心头再次一阵锥痛,跪倒在地,忍不住双手捂面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