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一步走着,记忆的阀门被打开,所有关于萧湘的一切都涌现而出,可脚下的每一步却仿佛踩在刀刃上,疼地让他的心头直流血。
回忆的影像定格在那个喜庆洋洋的夜晚——小丫头一个人缩在皇家祠堂的角落里,抱着双膝,眼眸盈满孤弱无助的泪水,对着他,软糯着沙哑的嗓音“我想回家。”
无法自主地,热泪再次涌流而下,思念、心疼于这一刻彻底泛滥成灾,像汹涌洪水一样向他整个人凶猛席卷来,压迫、冲击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背后,卫忠眼睁睁看着尹云楼形同行尸走肉一样走出厅堂,却不敢冲向前告诉他关于萧湘的实情。
比方,萧湘将你救下后,就失明了;
比方,徐先生说,她体内的千午梦回虽已清除,但因过于损耗身体,她已活不过一个月。
以及,作为韩雨的那段时间,她是如何在背后为他默默付出、为他事事担忧……
——
对于皇甫玥萧渊等人的回归,尹云楼只派人向尹澈逸及朝中官员简要说明了情况,朝中历经两朝的元老级大臣都认识皇甫玥及萧渊,对于他们依旧活着之事,皆又喜又惊。
于是对于重整皇宫、朝堂事宜,皇甫玥萧渊便也参与其中。
后来柳子韵的情况稳定后,尹澈清也一同担起重振朝堂的责任。
至于尹云楼,重伤需修养是一方面,因为萧湘之事,他连日萎靡不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对着残月剑发呆,对别的事情早已无心过问。
得知萧湘离开的那一天,他便下令派所有羿卫探寻她的下落,可已过去两三日,仍不得她丝毫消息。
就连流岚宗也像人间蒸发一样,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这个结果,尹云楼早已猜到,只要萧湘不想出现,任何人都不可能寻到她半点踪迹。
就像四年前她落崖后,消失的三年时间里无影无踪。
七个月前,她假死,消失的猝不及防。整整七个月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还活着,并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这次离开,想必也是下了死心吧。
尹云楼身披玄色外衣,一个人静静坐在桌前,手里握着那被摩擦地发亮的残月剑柄,一身憔悴与沉寂。
几日下来,他人已消瘦一圈。
彼时,卫忠从外面进来。
“五爷,寒冰洞里的遗体不见了。”来到他跟前,卫忠屈着身轻声回禀。
那遗体就是七个月前尹云楼在那处无人村庄抱回来的尸体,当时他坚定萧湘会回来,便将遗体保存在永兴城外的寒冰洞中。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那具尸体也消失不见。
而关于那具尸体的存放,他只告诉韩雨一个人。
“知道了。”尹云楼眼睑低垂,眼中黯淡无光,手指轻轻摩挲剑柄,形如被抽去灵魂的躯壳一般地应了句。
卫忠脚上沉重,他凝望身形枯槁的尹云楼,心头如被一块大石挤压着,堵塞地令他难受。
久久,卫忠按下心里头的纠结,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尹云楼脚下,沉痛认错“卑职有罪!韩公子是萧湘的真相,卑职在梁都您身受重伤时就知道了!”
无光的墨眸裂开一丝缝,震惊从中迸裂出来,他缓缓扭头看他,一脸不可置信!
卫忠双手放在膝上,身子勾地恨不能钻到地底,痛哭流涕一一交代。
“当初湘儿姑娘为您祛蛊毒,以身犯险,导致身体出现异样,卑职那时没有想到她体内还有千午梦回之毒,便任由她一人回了永兴。前几日徐先生为她诊治,言说她体内长期潜藏千午梦回,已极大损耗她的身体,人已无力回天,说她已活不过一个月。”
“卫忠!”徒然,一道爆发的高呵声冲击整个房间,尹云楼两眼猩红死盯着他,全身被气地颤栗。
咬紧后牙,隐忍着爆发,起身,抬脚狠狠将卫忠踹倒在地!
甫一倒地,卫忠便连滚带爬地跪回原处,不顾尹云楼的朝天怒火,坚持将话说完。
“五爷,卑职错了!卑职知道卑职死不足惜!可湘儿姑娘已经离开、命不久矣,是不争的事实!”
卫忠泣不成声“湘儿姑娘离开的那一天,卑职派人跟着了,可她去心已决,将卑职派出去的人打昏。并让人给我留下一句话,她说‘有些人既然已经死了,便没必要再去让活着的人相信他还活着,否则活着的人终其一生也活不好。’”
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冰刃,刺地尹云楼五脏六腑发寒、发痛!
她留下的这句话,明显是不想让他知道她还活着。
他整个人虚晃了一下,颓萎着身子一把撑住桌面,发蒙地颤抖着眼睑,通红的眼并生生掉下两大颗泪。
哪怕他知道萧湘的离开,有他的原因,可真当听到她亲口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深深刺痛。
“五爷!湘儿姑娘已经不可能再回来!您别在等也别再执念了!您应该好好活着,为湘儿姑娘好好活着!”
他缓缓看向卫忠,脸上木讷,木讷中又携带一丝不可置信。而后,眼底翻涌情绪归复平静,就仿佛是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
冗长的沉寂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