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得太快,风噪掩盖了一切,爱浓没有听清,江生不得不再大声问一遍。
“我说你好像对叔叔阿姨的事情,并不感到悲伤?”
后视镜中的爱浓惨然一笑,道:“一开始总是要伤心的,但我都多大了?这些年随着我也有了梦想,越发能够理解他们了。”
“所以你才会也开始骑摩托?”江生随口问道。
爱浓摇摇头,却没有回答原因。
气氛忽然尴尬了起来,江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转而问道:“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梦想是什么?”
爱浓沉默一会儿,忽然对着前方大声呐喊道:“我要让建盏的古法烧制技艺永久地流传下来,让我们这一代,下一代,下下一代都能看到建盏的美!”
这回换江生沉默了。
谁能想到一个在大马路上骑飞车的非主流女青年,一张口就说出这么伟光正的理想?
爱浓似乎也察觉到了江生的沉默,开口问道:“那你呢?你有梦想吗?我听说你们现在的小孩开始崇尚躺平?你也是这样的吗?”
江生开始思考,“倒也不能说是吧,只是我们好像开始认真思考工作与兴趣的区别,善于将这些事情区分开来。
而且我们虽然不怎么做长远的打算,却习惯于设立小目标,一个一个去完成,可是小目标难道就不能成为梦想吗?”
“怎么不能?当然能!”爱浓对江生的话给予肯定,随即又问道:“那你近期的小目标是什么?”
“我——”江生说着,看向爱浓的后脑勺,眼含深情,“我就不说了吧。”
“说吧!如果你达成了,作为学姐,我可以给你一个奖励。”爱浓脱口而出。
她好像很喜欢给人奖励,像个幼儿园老师。
江生犹豫片刻,觉得有些事还是要提前告诉爱浓才好,就当是郑重的告别吧。
“我准备申请哥大的Offer,下个学期就过去了。”
“Skr——!”
爱浓的摩托车瞬间停在了路边,江生因为没有做好反应,重重地贴在了爱浓的背上,胸骨都跟着疼,爱浓一定更疼。
但他还没来得及道歉,爱浓就已经摘下头盔回过头来道:“你要走?为什么?”
因为我留在这里的目的没有了。
江生心里这样想着,看向爱浓道:“家里催得紧,你知道廖小暖吧,她这次过来,特意传达了我母亲的意思。”
爱浓看了江生许久,忽然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你母亲说得对,凭你的才华,去哥大当然更适合你。”
她说着,又重新戴好头盔握上车把道:“坐好了,我送你回去,不要耽误了你为出国做准备。”
爱浓说着,不由分说地启动了车子,扭身往学校开。
但江生明显能感觉到回去的爱浓与来时的不同,来时的爱浓身上散发着一种纵情的恣意,可这会儿的爱浓浑身紧绷着,僵硬着,散发着无尽的寒意。
“你——生气了?”江生靠近爱浓的耳朵,小心翼翼地问。
爱浓不回答。
这是生气了吧?
可她为什么气呢?
为他要走的事生气?
还是把他当做一个聊得还不错的弟弟,却没想到他在关键时刻扫兴?
江生皱起眉头,有些自责。
原本他跟着一起出来,就是为了安慰爱浓的,这会儿却叫她更难受了,他岂不是帮了倒忙?
与其这样,刚才倒不如叫傅聪跟着过来,毕竟爱浓是喜欢他的呀。
不行,不能让爱浓就这么回去。
陆正平和卢爱莲这会儿还在学校里,院长说不定还在生爱浓的气,爱浓这个时候回去,分明就是往枪口上撞。
于是江生忽然又把嘴贴到了爱浓的耳边道:“我饿了!带我吃点东西吧学姐,就当是提前替我践行!”
爱浓依旧不理,不知道是不是江生的错觉,他觉得车开得更快了,不贴紧爱浓坐着,他整个人都能飞起来。
为了保命,他只得向前靠近了一些,双手紧紧扣在爱浓的腰上。最后不知道是不是爱浓良心发现,还是转弯带他进了一家小吃店,吃了一顿无声饭。
首都的冬天日头稍短,一顿饭吃完,天都有些黑了。
江生看到爱浓特意上后厨去要了些东西出来,以为她是怕他吃不饱,特意给他带的。
但两个人现在气氛尴尬,他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出了小吃店,江生又坐上爱浓的后座,爱浓一直将他送到宿舍门口,都没再说一句话。
江生站在一边,眼睛不时盯着爱浓的车后备箱,想着那里的吃食爱浓总是要给他的,给了他总要说些话,以此来缓解气氛。
可爱浓竟直接骑上车走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江生心里难受,好像一口吃的梗在嗓子眼,下不去上不来,憋得喘不过气儿。
他在宿舍门前望了一会儿,望到再看不见爱浓的影子,忽然开始朝那个方向狂奔。
是给他的吃食,凭什么不给他?
他要去跟爱浓要过来,就当做是她最后送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