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竟然会在赴任途中被奸臣所养的匪患谋害,真真让天下世子寒心!
因此他们敞开了胸怀,大骂朝廷风气,骂内阁软弱,骂现在的三位相公尸位素餐。
尤其是首辅刘清源,更承担了他们最多的火力。
此人靠向阉党献媚而上位,他们江南士子羞与为伍,坚决不承认这位刘相公祖籍也在江南,也该算作江南人士。
这些文人士子的声音在河面上荡开,没有人会去反驳。
在江南,即便不是读书人,对付大人也只有敬仰跟感激的,只会更大声去附和。
船中,风珉饮着船家向他们兜售的糯米水酒,看向坐在身旁的陈松意。
此事的风波从京城一路席卷到江南,虽然他知道在背后促成这局面的其实是她的师父,然而在其中承担主要执行者,串联起这一切的却是她。
便是比她再年长几十岁,一般人若是做成了这样一件大事,听到遍地都是谈论此事的声音,也会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可她依然表现得像是跟这一切无关一样。
外面的声音仿佛过耳清风,陈松意坐在这艘船上,晒着初夏的阳光,就只专注于江南的风光里。
狂生言论,江上清风,还有两岸商贩的吆喝,都是夏日江南的一部分组成。
风珉收回目光。
而画舫上的狂生骂完当朝风气,骂完内阁跟阉党,话题也自然而然转到了明年春闱。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只要是读书人,都想要下场高中,将一生所学报给朝廷。
风珉捏着酒杯,听他们大声说着等自己考取功名之后,入了朝中要如何不畏强权,要如何风清月朗,要一改朝中风气——听了片刻,风三少只摇了摇头,嗤之以鼻。
朝中现状哪是这样容易改变的?
等入得局中之后,他们就会发现,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热血,为官做人不是只有一腔热忱、一身傲骨,就能成事的。
而且,若他们真想在明年下场,一举高中,现在就应该同长卿一样在书院治学,打磨自身,而不是在这河上泛舟,在歌伎与美酒环绕下夸夸而谈。
风珉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不屑,将杯中清甜绵软的水酒一饮而尽。
等到放下杯子的时候,他心底忽地生出了些微担忧。
陈松意听他唤自己,于是从船外收回目光。
就见风珉看着自己,神情有些微妙地道:“你的兄长……是什么样的人?”
——该不会跟外面那些狂生一样吧?
陈松意愣了一下,然后才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她做鬼的时候飘不进朝堂、刑狱这样的地方的,并不清楚自己这一世的兄长性情如何。
她对他的印象只是那穿着青衫,如松如竹,走进宫门,敲响登闻鼓的身影。
他是挺拔地走进去的,然而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不光是他,她对这一世的亲生父母的印象,也都来自于死后。
他们给她所留下的影子,都是为了死去的爱女奔波劳累,苍老潦倒的模样。
见她神色怅然,风珉只以为她是近乡情怯。
于是,他没有再问。
船行驶了一段路程,顺利的来到了沧麓书院。
一行四人下了船,登上了岸。
风珉身边的六个护卫,有五个留在了下榻的地方,他只带了一个老胡过来。
到了江南地界还随身带着五六个护卫,实在是太打眼了,何况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沧麓书院,再安全不过了。
包括风珉在内,四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
看着眼前掩映在山水间的建筑群,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幽静之美。
与沿途江南水乡风格的建筑相比,沧麓书院整体要更加厚重,青瓦白墙,坐西朝东,由亭台楼阁等建筑对称地构成,每一块砖每一片瓦、甚至是池中风荷,都积淀着江南的人文气质。
风珉下意识地拿这座书院与横渠书院比较,没有明显的长短之分。
若要说的话,就只是江南这里的学子更加多样,有恃才傲物的狂生,也有看起来出身贫寒的士子,交织当中更显出人间的烟火气。
沧麓书院平日是不向外人开放的,不管是要来探亲访友还是求学,都先要经过门房。
三人停在原地,老胡自觉地过去跟门房交涉。
书院的门房是个老头,老胡唤他一声老丈,告诉他自己是陪着主家过来找人的。
这年岁已长、眼神却很好的门房第一眼见他就看出来了,这个精壮汉子是大户人家的护卫,后面那对公子小姐大概就是他的主家了。
他的两位主家,不管是公子也好,小姐也好,衣着都不华贵,却掩盖不住出身不凡。
也不知是来书院找哪个世家子弟。
老门房心中有了初步判断,态度也很好,笑眯眯地问:“你家公子小姐是要来找谁?”
老胡倾身,用拇指在嘴唇上方抹了一抹,顺手递了一粒碎银过去:“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陈寄羽的公子?”
他本来还以为就算给了钱,老门房也要想一会儿,可没想到他一说,老门房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