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以前听过一句话,叫“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这种垃圾话因为通俗易懂,易于模仿,所以留在了他的脑子里。
每当他想象出两名实力相差过大的魔法师对战时,那个场景就仿佛是印证这句话般,简洁,直接,血腥。
但现在,他觉得以后自己脑子里关于强弱之分的评价标准,就得以眼前看到的这幅场景为准了。
掌控神秘力量的米莲浮在半空,已经死亡的那个曾经名为“安瑟·雅莱”的存在则是露出满足的微笑躺在地上,只是身上多了几个礼服遮不住的大洞。
这是幅对比十分明显的场景,并不血腥,也没有什么引人不适的污秽,但却有种莫名的恐惧,令人不寒而栗。
失去生命的少年,那露出的皮肤表面没有一丝血色,表情中带着悲悯的少女,眼中没有一滴眼泪。
安瑟对此感受到了平生最厌恶的情绪,以前,他以为那是恐惧,但现在,他认为最厌恶的情绪一定种混合着的情绪。
他感到恐惧,还有愤怒。
「你呢?你也要成为我的敌人吗?」
银发飞扬,洒落晶莹的光点,少女并未回头直视掩饰不住内心情感的安瑟,用几乎不含任何感情的语气传达了意念。
与此同时,安瑟感觉周身那将他禁锢的压力一轻,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我不是你的敌人。”
在这个时候表露出明确的敌意是蠢货才会做的选择,而说到底,安瑟仍未搞清楚为什么看起来与自己为敌的少年,最后竟会选择袭杀不可能战胜的对手,并因此丧命。
「你能保证现在不是,能保证未来吗?」
少女没被一句简单的回复打动。
未来?安瑟略一沉吟,他没有立即回答,这是因为他作为契约系魔法师,对时间条件有着过于敏感的嗅觉。
现在这种情况,不就很像签订契约前,互相试探的阶段?
但旋即他又觉得自己这是疑心病又犯了,正想摇摇头把多余的杂念驱赶出去,可一个大胆的设想却突然在脑中闪过,如同日照晴空,迷雾霎时无踪。
虽说契约系魔法在大众认知中,是在大多数情况,无法保证违约者会受到处罚的无用魔法,但总有特例。
等等。未来,为敌…时间,条件,还有……“神”。
安瑟心中猛地一震,他想起雅莱对米莲的形容。
在安瑟因为卡牌的力量来到这个特殊的世界前,生活在圣乔桑城的他对于宗教绝不是一无所知。
即使他的内心是一位无神论者,但在某些方面,对于这个世界不少人尊重的宗教故事和信仰,还是有基本了解的。
比如知名的爱情与生育女神,审判与裁决之神,还有公理与正义之神,还包括一些邪神。
而少年是怎么说的呢?
那个世界上,可绝对不存在“唯一神”。
唯一,即只有一个,唯一神,则是唯一存在的神。
这是不同的世界,不过,力量却是货真价实的。
这就是突破口!
安瑟竭力抑制住内心掀起的波澜,不让变化表现出来。
“我可以保证,在我们没有受到危害的情况下,不主动成为你的敌人。”
安瑟斟酌着语言,挑选用词,最终说出来自己可以接受的条件,
少女的力量却是可怕,但他却不认为对方拥有读心的力量,否则的话,对于少年的反叛,应对的也实在有些太迟了一些。
「我明白了」
少女歪了歪头,给人一种竭力模仿人类情感,却又能被一眼看出只是模仿的怀疑感,更让人不适了。
安瑟眼角一抽,把某些合理但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说出的提议,强行咽了回去。
大局为重,控制好自己的嘴巴,忍个一两个槽点又算什么呢?
他同样在竭力控制住情绪的表达。
良久,两人之间是沉默的无言。
这沉默,又似乎带着一种达成共识的默契,一切似乎已经过去。
安瑟紧张的心情也有些放松。
少女空灵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你能保证过去也不与我为敌吗?」
“……”
安瑟预先想好的回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彻底问住?
过去?
这两个字就像是有魔力一样,解开了安瑟脑中的种种疑问。
过去,对,就是过去。
为什么那个与安瑟为敌的另一个自己,对安瑟有些难以解释的强烈憎恨?
因为他经历过安瑟不曾经历过的未来。
为什么他能追上对圣乔桑城暗道了如指掌的莱恩侦探?
是因为野兽般的嗅觉?安瑟更愿意相信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熟悉把他视为对手的安瑟,
为什么他会对米莲穷追不舍表现得好像非杀了她不可,却又在最后恭敬地喊着颂词?
因为契约规定了他必须对他的神保持尊敬,越是不能反抗的情况,越是想要反抗。
这就是雅莱最后那次尝试的理由。
他知道自己的下场,他早知道,但他还是反抗了明知道不可能有胜算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