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住在井水胡同,是一座二进的院子,这还是柳风问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后才购置的。 柳母秦氏是个五十岁的妇人了,柳风问生得晚,又是她的独子,由小到大她都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看着他成了童生,中了秀才,中了举人,又中了进士,一步步走来,儿子都懂事得她很欣慰。 只一件事让她发愁,那就那儿子的婚事。 如今他们住得不错,吃得不多,家里还花钱买了两个奴婢使唤,于秦氏而言这就是很好的日子了。她已经不再年轻,总有往那条路上去的时候,届时若撇下儿子独留世间,让她如何能放心? 可不论是四邻街坊还是乡下远亲都给她儿子介绍过姑娘,竟没一个能入他眼的。 后来有一回儿子喝得酩酊大醉回来,酒后吐露真言,她那才知道儿子这个瞧不上,那个瞧不上,不是因为他嫌弃人家,而是因为他心里有人,而这个人竟是安荣候府的静和郡主。 起先知道儿子有了心仪的姑娘她很是高兴,虽说是郡主之尊,他儿寒门出生有些配不上,但万一王八看绿豆,彼此对了眼儿呢?不仅她儿子的前程有了着落,往后也不缺人照顾不是? 于是她到处派人打听那个静 和郡主,越是到最后她的心越凉。那个静和郡主虽忠良之后,她自己却是入了烟花场的女伎,虽说如今从良还成了郡主,可谁家愿意讨这样一个媳妇回来恶心自己呢? 偏生她家风哥儿脑子犟,一根筋,说什么这辈子非她不娶,不然就打一辈子光榻。她原以为孩子只是吓吓她,可是这都好几年过去了,她对那静和郡主的心意不减反增。 这事儿说出去任谁听谁反对,谁听谁笑话,所以秦氏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惟一能沟通的儿子,他俩的意见还不一样,便僵持在这里。 前些日子儿子在酒楼里暴露了对静和郡主的心意,现如今连胡同口的狗都知道她家儿子恋慕郡主了。 她苦恼得很,日日长吁短叹,偏偏儿子往安荣候府跑得更勤快了,她拦都拦不住。有一回她悄悄跟过去,发现儿子根本连安荣候府的门都进不去,瞬间她又觉得儿子很可怜。 周围的邻里看他们家的眼光也不一样了,有鄙夷的,有嘲笑的,有讽刺的,也有讥诮的,秦氏觉得抬不起头,可又不敢过多苛责儿子什么,怕他一时想不开。 “太太,家里的米快要见底了。” 仆妇田嫂子来到秦氏面前回话。 秦氏便带着 田嫂子出门买米,回来的时候路过胡同口的水井边上,听见那些洗衣裳的媳妇子们正议论他们家的闲话。田嫂子要去赶人,秦氏拦住她,听她们议论去。 “一个小小的编撰,敢肖想郡主,也是挺有勇气的。” “怎么没勇气?那静和郡主从前可是红袖招的头牌,有这层出身在里头,柳家那小哥儿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呢。” “他敢肖想,还不知道人家郡主看不看得上他呢?” “估计是没看上,你没听外头传吗?柳家哥儿都恋这郡主好些年了,人家要有意,柳家早就全家都搬安荣候府去了吧。” “会不会柳家小哥儿就是看中郡主曾入贱籍,才觉得以他的出身也能配得上?这才总是痴缠人家?” “俗话说破船还有三斤钉,安荣候府虽然败了那么些年,但只要候府的门庭还在,总归是有些好处的。柳家就是寒门出身,又没什么背景,如果能傍在这个大树,就算名声差点儿,又有什么关系?” …… 秦氏听着听着,恨不能上前把这几个碎嘴婆娘的嘴给缝上,可惜他们一家还得在这里过活,真撕破了脸也是不妥,只能忍气吞声回屋。 “都是些什么人呐,竟敢这么议论咱们,我家 哥儿要是对人家郡主不是真心的,怎会这么多年坚持本心呢?什么高攀,我看她们就是想高攀还高攀不上,呸,一群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无知蠢妇,懂什么道理?” 秦氏气得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满腔的怒火给压下去,一回到自家院儿里,便忍不住吐槽起来。 田嫂子看太太又羞又恼,说,“太太别怪奴婢多嘴,这些人真是见不得咱们家哥儿好呢,静和郡主是曾入了歧途,但也不是人家愿意的呀,奴婢来家也有几年了,瞧着这两年哥儿也就近几个月是愁眉苦脸的,想来那郡主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姑娘。若真是能娶进柳家,日子都是咱们自己在过,关他们什么事呢?” 踏下三步石阶,秦氏叹了口气,扭头对田嫂子说,“我就是担心真娶了她,咱们家哥儿要遭人议论。” “那太太定是多想了,咱们家哥儿真那么爱慕郡主,哪里会介意这些?” 秦氏闻声直接怔了,田嫂子的话简直是醍醐灌顶,瞬间让她想通了很多事。 这郡主虽然曾流落风尘,可安荣候府是先皇陛下恢复荣誉的,郡主这诰命也是先皇陛下钦赐的,谁敢有疑议那就是质疑先皇陛下。这些人真是闲得发慌了,敢 对先皇陛下不敬,不要命了? 想通了这一点,秦氏觉得自己通体舒泰,那些年自己在抑闷个什么劲儿? 于是她做了个决定,想着等儿子回来就让他到安荣候府去找郡主提亲。 只是没想到儿子回来得这么快,她刚躺下午睡没多久,就让儿子的叫声给喊醒了。 “阿娘,阿娘。” 秦氏翻就起身,连忙披了衣裳外去,看着儿子站在庭中突然就朝她跪下了,在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听儿子说,“阿娘,儿子不孝,儿子是真心想娶郡主过门的,希望阿娘成全儿子。”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此时的秦氏早已不复从前的抗拒。 可柳风问并不知道阿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