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对康熙下了军令状,不进则退,退就是死路一条。思来想去,这第一刀,应该斩向自己的门人,既能震慑住其他阿哥,也能向康熙表明他大公无私的决心。
于是他连夜派自己的奶兄凌普去找肖国兴。为啥选肖国兴捅第一刀?因为肖国兴所在的刑部实在太过显眼。肖国兴此人又是个穷进士出身,汉人,没啥背景牵扯,舍了也不可惜。
太子这边主意打定,效率高的飞起,头一天晚上派人密谈,第二天一早就派人来锁拿。
马国成的两个仆人此时正奉了命令,守在肖国兴家附近,密切监视。二人一见肖国兴被抓了,急忙回去向马国成禀告。
肖国兴大清早被官兵上门缉拿,押往刑部大牢收监待审。
从堂堂刑部侍郎变成刑部阶下囚,云泥之别,不过如此。他看着从前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的手下,如今一个个横眉竖眼、耀武扬威的,心里越发凄凉。
他二十六岁中进士,二十八岁就跟了太子,一心一意辅佐,什么脏活苦活都干了,整整二十年,就换来如今这个下场吗?
肖国兴想起昨天夜里凌普后面的话:
“你老老实实的上堂受审,太子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能让太子亲自来审,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等前面把事情交待清楚,签字画押结案了,你就自己安静了结吧。你是老刑名,应该知道依《大清律》,官员贪污两千两就是死刑,你横竖是一死,自尽吊死总好过菜市口砍头。不对,你这几十万两,砍头可不够,得上剐刑。”
“虽然皇上旨意里说,‘赃银务必尽数追缴,不可稍存姑息’。但太子仁慈,你若死了,这账就清了,不用抄家。听说你是寒门出身,整个家族都靠你一个人撑着。若是不用抄家,你这些年赚的钱总还能留下来点,给家人条活路。”
“以后太子登基,也算你一个从龙之功,后人还能赐个荫官儿什么的。”
“从龙之功?”想到这里,肖国兴哭笑不得,就是这从龙之功才把自己害成如今这般摸样。他悔不当初,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跟了这么个凉薄的主子!如果老老实实当官,不去攀高枝,自己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后悔是最没用的,悔得牙都咬碎了,还得和着血往下咽。
刑部大堂,一场轰轰烈烈的吏治清洗即将开始。
太子率领老四、老十三和刑部所有堂官、司郎、主事、吏员,再次跪听康熙圣旨。太子起身接旨,望着下面密密麻麻跪着众人,想着今天这第一场大戏,剧本早已写好,自己既是最大的角儿,也是最出彩的角儿,必将惊艳全场,心里迫不及待,大手一挥,开堂审案!
大堂外鼓响三声,三班衙役两厢伺立,水火棍邦邦顿地,低声齐呼“威武”。肖国兴身着公服,被衙役架进大堂。
肖国兴进来跪下行礼,抬头去看太子,太子却避开他的视线。
“肖国兴,你可知罪?”太子问道。
“罪员知罪。”肖国兴死盯着太子,就想看看太子如何回对自己的目光。
“既已知罪,所犯罪行一一道来,不可隐瞒。”太子偏偏不去正眼看他,自顾自问道。
“太子面前,不敢隐瞒。”肖国兴把昨晚对凌普说的刑部贪腐内情,又加了很多具体情事,对众人娓娓道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可越说越心痛。太子,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我都要为你死了,你却不敢看我!
老四和老十三听着,虽然心知这是太子早就安排好的迎头彩、开门红,仍然对具体案情感到心惊。
刑部官员们听得两股战战,冷汗直流。心头紧张盘算着如何自保,如何降低损失,还有哪些门路能用一用。
而那些刑部吏员差役们,却目光森森,杀心渐盛。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们世代为吏为役,就靠这些旁门左道赚钱,现在被肖国兴一一爆出,聚宝盆被砸,他们与肖国兴不共戴天。一个个恨不得生食其肉生啃其骨。当下心里已经想好,下堂后对肖国兴如何百般磋磨,定叫他生不如死。
肖国兴终于说完,全场沉默不语。
就在这个空档,一只家燕迷了路,飞撞进大堂,太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小燕子在大堂里惊慌失措,左右扑飞。有差役拿着竹竿要去扑打,太子拦道:“你仔细别伤了它,赶走就行。”
“别伤了它……”“别伤了它……”肖国兴喃喃道,这句话成了压垮他心理的最后一根稻草。
刑部折磨人的手段他最清楚,现在他把刑部所有人得罪个遍。他本就是要死的,可不想死前再被凌辱磋磨。
太子眼中,他连只鸟都不如。他很愤怒,他很不甘,他死到临头,他想反抗。可他是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要忠于君父,要爱护家人,这两座大山压在他头上,让他动弹不得。可他还是想用自己的最后一点力气来表达愤怒。
燕子飞走,众人回神。太子一拍惊堂木,终于看向肖国兴,指着他骂道:“逮!你这蠹国害民的巨贼!上负皇恩,下欺黎庶,擅作威福……”太子要发表一番对贪官深恶痛绝、不共戴天的结案陈词,这也是他早早为自己准备好的出彩剧情。
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