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完毕,众阿哥簇拥着太子胤礽走出了养心殿。刚走出殿门口,太子却站住了,身子一让,示意其他兄弟自便,不必再跟着他。
从养心殿出来,无论是去毓庆宫,还是走午门出宫,都要经过养心门,原本是一路,可这么几步路,太子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走。众阿哥见太子这般,知道为着大家把他架起来,他心里还存着气。
老八心里暗道,亏都吃完了,这时候摆脸子有什么用,只是显得没气度罢了。他心里鄙夷,却面带微笑道:“还是请太子爷前头走,我们唯太子马首是瞻。”
太子转头看着众兄弟,又单独把目光放在老四和老十三身上,老四依旧冷着张脸,看不出一丝情绪,老十三讪讪的低下了头,躲避着他的目光。太子收回目光,忽然对老八道:“八弟,还记得我们在户部查账时,皇阿玛说的话吗?”
老八胤禩一愣,随即想起太子说的是哪件事。今年夏天,为了补亏空,康熙让他和太子一起追查国库欠款,康熙专门去户部看望他们。当时胤禩因为惦念着老九的事情,神思不属的。康熙告诫他:看看太子,孤家寡人从来不是凭白叫的。
如今听太子重提起这句话,还不到半年,却恍如隔世。老八心头一震,见太子满脸萧索,想到从围场狩猎后,太子地位虽然没有动摇,但在众人心中已经一落千丈,如今被大家拥护着,不过想用他来当挡箭牌,用孤家寡人来形容太子如今的处境,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想到这里,竟对太子生出一丝戚戚之感。
老八正要开口缓和两句,却见太子冲他摆摆手,示意不用再说。然后离开众阿哥,独自转身离去。
天色越发阴得重了,微啸的朔风掠过养心殿前的小广场,吹得广场上的枯叶尘土飞起,袭得众位阿哥从内而外泛起一股凉意,刚才在养心殿的热血,被冷风一吹,也慢慢降下温来。老三站在兄弟中,望着太子独自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道:“要变天了。”
毓庆宫里,太子的老师王掞和东宫检讨朱天保都在韵松轩里紧张的等候着,担心太子一早上被众位阿哥围着,又被康熙叫去,恐是有什么大事。见太子回来,两人急忙迎了上去。
太子把从早上到如今的经过,一一细说给二人。
王掞是汉人,朱天保是满洲镶白旗人,二人虽都不是汉军旗人,也被康熙和众阿哥即将进行的大刀阔斧的改革所震惊。
王掞道:“太子,皇上这是决意要进行改革。您这时候可一定要和皇上站在一起啊!”
太子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低着头恹恹的说道:“在不在一起的有什么关系,天大的事情,兄弟们都知道了,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如今又被他们架在火上。上不得君心,下不得臣意。进退两难,动辄得咎。”
“师傅,你告诉我。”太子抬头看向王掞:“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岂有如我这般窝囊的太子?我被困在这毓庆宫里……”
王掞见太子越说越激动,急忙阻止道:“太子慎言。这般离心之语,实不该出口。老子说: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老臣陪您一路走来,您有多难,有多苦,老臣都看在眼里。可古往今来的太子,哪个没有为难之处。越是圣君雄主的太子,越是难为。”
“当初索额图明珠党争,那么凶险的时候都挺过来了。如今更是万万不能松懈啊!”
“您要知道,北魏孝文帝改革,太子元恂阻碍改革,被孝文帝以谋逆罪赐死。秦孝公变法,太子嬴驷反对变法,秦孝公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
“皇上平日里宽仁,但既已决心改革,就不会再留情面。汉军旗人,京城和地方加起来,人口怎么也有二三十万,真动起来,掣肘的又何其多,真办起来,千丝万缕,又何其的难!”
“您主动加入也好,被动卷入也罢,一旦改革正式开始,就必须跟着皇上一往无前。万万不能显露倦怠退缩之意,否则会被有心人利用,当作反对改革的旗帜,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王掞的话入情入理,太子听得点头,却提不起精神。
胤礽无力的向后靠在椅背上,两眼望天,对王掞说:“我今天在养心殿算是看明白了,皇阿玛在开源务本楼的那一番话,把众阿哥的心思都挑起来了。他们本来就觊觎着太子的位置,如今得了皇阿玛的默许,更是肆无忌惮。
“索额图倒下后,我就只留了个太子的空名。现在又失了圣心,更变成俎下鱼、案上肉,待人宰割而已。”
“师傅你不用担心,我是不会反对改革的。我凭什么反对?有什么资格反对?我连后退一步都不行。就连老四和老十三,也步步紧逼毫不相饶。”
“我真是心寒了。随便他们折腾去吧,改汉军旗也好,改满军旗也罢,反正这天下以后也不会落到我手里,八旗都改没了,又有什么关系。”
胤礽说完竟旁若无人的轻声哼起戏词:“人都道帝王家九重春宵,又谁知一样的霜雪枪刀。有一日忽喇喇金殿倒了,你和我都成了无巢的孤鸟……”
朱天保见太子消沉如此,又气又愤,站起来,对太子道:“太子爷,您近来跟着审了不少案子。可还记得山西大同府阎效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