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溪没走。
陆舒便摸索着打开花洒,借着门外透进的微弱光线,想以最快的速度冲干净身上残留的泡沫。
水流淌过身子,已经凉了,好在初夏气温升了上来,忍忍也就过去。
陆舒以前也怕黑,但没夸张到这种地步。这种恐惧加重,是从她频繁做噩梦时开始的。很多次在夜深人静时惊醒,她却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和动静,一个人沉默面对黑暗与恐慌。
后来,她就养成了开灯睡觉的习惯。她害怕睁眼看不到光亮。
洗完澡,陆舒本来还在想接下来的时间怎么捱,但意外发现裴知溪捧着笔记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笔记本屏幕散发的冷色调光线,照亮了小半个房间。
陆舒借着接喝水的幌子,从卧室走到厨房,又神不知鬼不觉晃悠到了客厅。连接客厅的,有个还算宽敞的阳台,她就一边喝着水,一边“漫不经心”在客厅和阳台之间闲逛。
须臾。
裴知溪盯着电脑文档,薄唇动了动,“怕你就坐这。”
陆舒手捧水杯,有着一秒被戳破心思的尴尬,她瞧了瞧裴知溪低敛的眉眼,寻思,再冷的关心也算关心吧。
“走来走去很烦。”裴知溪又说。
陆舒:“……”
哦,原来如此。
经裴知溪这么一说,陆舒也不别扭了,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她坐下时手臂刚好蹭着裴知溪手臂,传来细腻微凉的触感。
裴知溪这人真是……
由内到外的冷。
陆舒并不想跟裴知溪坐得这么“亲热”,只是这张沙发本身就不大,勉勉强强坐三个人,偏偏裴知溪跟尊老佛爷一样,端坐在正中间。
裴知溪视线还盯着屏幕,指尖在控制板上滑动。
陆舒对窥探他人没什么兴趣,无奈距离太近,无意识淡瞥一眼,看到文档上是一些关于汉代的服饰、礼仪和风俗等等。
裴知溪在了解的,应该是周敏最近负责的一出大型舞剧,算剧院的重点项目。
古典舞的精髓在于“韵”,如果对背景理解不够深刻,那只能说是空洞的炫技,展现不出真正的神韵。即便是演员,也需要在排练前做好充足的文化功课。
陆舒对这部舞剧很了解,因为第一幕的群舞就是她在排。目前女主角的演员还没定,按这个情形,她猜多半会是裴知溪拿下。里边有好几个动作难度太大了,一般人跳不下来,即便能跳,也不一定能演绎到位。
两个人并肩静坐了五分钟,不能说话对陆舒来说近乎于一种煎熬,她最终还是嘴痒了,“物业有说过多久来电吗?”
“一小时。”裴知溪回答。
“哦。”
聊天结束。
想着冰块今晚好歹也帮了自己一把,陆舒又低声问:“你在北临好好的,干嘛回海城?”有一说一,她还挺好奇。
裴知溪短暂缄默,而后若无其事蹦出三个字:“不可以?”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也是,裴知溪怎么可能跟人谈心呢,没人知道这个冰块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吧?
陆舒不耐烦扭扭头,眼底正好映入一张侧脸,柔和的光落在漂亮的鼻梁和嘴唇。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美是真美,只可惜这张脸……
长在了裴知溪身上。
裴知溪察觉到什么,也回过头,恰好撞上陆舒聚焦的目光。
她们隔得不算近,但在幽暗的环境里共处同一团光明时,无形会拉近心理上的距离感,造成过分亲昵的错觉。
陆舒眼神闪开,拿起茶几上的温水又喝了口,“所以你是在北临混不下去了才回来的?”
裴知溪:“……”
第一次被人说混不下去。
陆舒别过头时偷笑,能把裴知溪惹到无语就挺爽的。她不太清楚裴知溪在北临的具体情况,之前听舒秀琳提过,裴母二婚以后很快又生了个女儿,新家庭还挺和谐的。
几句对话过后,又是漫长的安静。
陆舒决定放弃挣扎,跟裴知溪一起当个哑巴。结果,却听到身畔的人主动开口:“为什么放弃舞台?”
陆舒正滑着屏幕的指尖停了下来,或许是对这个问题太敏感,明明裴知溪的声音不大,但在暗夜里却很有穿透力,像刺,刺穿过来。她没想到裴知溪居然会问起,是因为自己刚刚对她进行了礼貌寒暄,她才礼貌回来?
“太累了。”陆舒继续划拉着手机屏幕,以一副慵懒无所谓的口吻回应道。这是她应对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
裴知溪静默不语。
当初为了比自己多转一圈吸腿翻,每天加练一小时,可没嫌累。
就在陆舒以为话题就这么翻篇带过的时候。
裴知溪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说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不会撒谎。”
陆舒愤愤直视上裴知溪那双看不太出情绪的眼睛,笑着反击回去,“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嘴不适合用来说话。”
裴知溪也看着陆舒,眼神不锋利,也不算温柔。
陆舒明白,永远不要跟裴知溪比淡定,裴知溪就不是一般人。
这下聊天彻底结束了。
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