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舒眼底黯淡,魂不守舍地站在舞台上,回身撞见裴知溪时,落寞难过都写在脸上,来不及再藏进心底。
暴露无遗。
陆舒适时躲开脸,无措。为什么自己狼狈的时候,总能碰到裴知溪?她今晚不应该是在庆功宴上,被众星捧月吗?
裴知溪凭直觉,猜陆舒还在这儿。
手机不停有着消息震动,裴知溪索性关了静音,演出结束后的聚会采访,她都不爱参加。
陆舒不想再待在舞台,她努力平复着情绪,闷头准备离开。
“放不下就回来。”
见陆舒不肯直面自己的话,裴知溪说得更加直白。
面对裴知溪的说词,陆舒暗咬咬牙,抬起头时露出无所谓的冷笑,语气也无所谓,“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甩完这句话,陆舒默默走下舞台。
裴知溪走在陆舒身后,也脚步徐徐。陆舒不再跳舞的原因,她依稀能猜到几分。
走到室外,空气闷热得厉害。
陆舒心底仍压抑着,没再跟裴知溪说任何话。她站在街头点烟,好像是突然犯了烟瘾,必须停下来抽上一支。
裴知溪瞧见她瘦削的身体斜侧向另一边,像在跟自己保持距离,又像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陆舒对身边的人不管不顾,她三心二意抽着烟……放不下就回来,这句话从高傲的裴知溪嘴里说出来,似乎显得更加轻松简单。
所以裴知溪是不是打心底轻蔑她?明明这么“轻松简单”的事,自己却做不到……
陆舒夹着烟准备送去唇边吸第二口时,烟被人拿走了。
裴知溪将香烟掐灭,当着陆舒的面,直接扔进垃圾桶。
陆舒恼了。
她冷眼瞪向裴知溪,想问裴知溪,到底想怎么样?!
对视间气氛霎时紧张。
裴知溪明白,别人的生活她没资格插手指点,她素来也不会多管闲事。但看到陆舒一次又一次的消沉模样,她就是忍不住……
陆舒不应该变成这样。
裴知溪紧盯她倔强却落魄的眼神,良久,还是把想说的说出了口,“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被戳中敏感。
陆舒当即大声反驳:“我没有。”
裴知溪始终直视她,“你没有吗,你难道真的不想再跳了?”
听似轻言淡语的反问,却像最锋利的刺,毫不留情划开了尚未痊愈的旧伤疤。陆舒咬了咬唇,眼神更加倔了,但她没再回答。
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但她不想对任何人承认,包括自己。
这些年她一再告诉自己,她的选择并不是在逃避什么,只是因为跳舞不能再让她开心了,所以才被她抛弃。
这是淡然,是洒脱。
才不是逃避,逃避是懦弱者的行为,她陆舒才不懦弱……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欺骗着家人朋友,也试图自欺欺人。
她把这个秘密藏得很好很好,没被任何人发现,继续“开心”做着以前那个陆舒。可裴知溪为什么一定要当面戳穿?
陆舒感觉自己呼吸都在颤,有水光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咄咄问裴知溪:“所以你想听我说什么?”
裴知溪还没来得及回答。
“没错,我就是在逃避。”陆舒望着裴知溪,像赌气般一股脑说起来,即便是撕开伤疤,她也要要强地自己撕开,“我就是没办法面对那些。你知道吗?我爸是因为我走的,出车祸那天,他是为了接我去演出……”
裴知溪怔住,这些事她只知道个大概。
陆舒勾起时常出现在梦里,却最不愿跟人回忆的往事。
那天海城暴雨,造成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得知陆父出车祸时,陆舒演出在即,她当时自然完全没了去演出的心情,但迫于无奈,最后还是赶去了电视台。
她心神不宁,硬撑着彩排,只想着快点结束演出赶去医院。
可想而知那晚她的演出状态有多差,她没想过会差到摔倒在舞台上。她当即精神恍惚,不知道怎么熬下来的。
而比舞台失误更让她崩溃的是,陆父进了ICU以后,就没能再出来。
……
提及往事,陆舒压着情绪,在崩溃和沉静的边缘徘徊,她眼睛里有泪花,但始终没有夺眶而出,只是眼角微湿。
陆父去世后,陆舒休演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舒秀琳的精神崩溃,因为网络上对她铺天盖地的讥讽谩骂,因为她的世界在一夜之间变了天……
压抑的情感一旦爆发,就难以止住。
陆舒反复咬着唇,朝裴知溪说了许多许多,“我只要一站在舞台上,就会想到那些……我走不出来,我真的走不出来,我只有逃避。”
她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在温室里,没经过任何打击,让流浪狗吠一声,都要被人哄半天才能好。这些变故接连发生时,她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告诉自己,既然跳舞不能再让她开心了,那就放弃吧。
裴知溪轻抿着唇,情绪被陆舒的一字一句揪着。
“我就是这么脆弱没用。”陆舒红着眼,自嘲说着,她这句话更像在对自己说,为什么这么脆弱,就这么被打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