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佝偻的老者从大狱之中走了出来。他穿着囚服,很是瘦弱。露在外面的脸颊,手臂,小腿,只要是能够看到的地方,上面都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疤痕。那些疤都是刀痕,甚至有些地方是用刀挖去了肉。凹凸不平的皮肤,如同癞蛤蟆的后背,这让他整张脸都显得十分恐怖。再加上他身上散发出的腐烂恶臭,仿佛不是活人,更像是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他的手脚之上都锁着铁链,只是锁链的那一头,已经全部断裂。断开的四条铁链拖在地上,锵锵作响。
这四条铁链乃是宗师堂专有的擒龙锁。一旦触碰,便会吞噬真气。只不过,比起当初绑缚李沐的那一条,实在是粗壮了太多。
擒龙锁在大狱之内,也只有狄西可以触碰和使用。然而现在,狄西正被老者提着脚,的确是像拖一只死猪。他的不正常地扭曲着,软趴趴地垂在身侧,显然是被打断了。
狄西被丢在了院子里,进气多出气少。
“血丹青唐天豪,果真是不死的神话。”宋笛恭维了一句。
唐天豪抬眼,咧嘴一笑。“我的画褪色了。要描上好几笔了。”
宋笛听到这话,心中也是恶寒了一下。
他被李沐试出身份,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设计应对,反而是甘心被关入大狱。这一切,是出自菩萨的计划。原本,这个任务是交给第一殿秦广王秦光来做的,宋笛加进来,不过是将计就计让他来协助秦光而已。
秦光早在两年之前,就已经借机进入了江湖司大狱。至于为什么筹备这么久?因为大狱之中,有一处地方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那里是大狱的最深处,关押着最凶恶,最危险的凶犯。
秦光为了进入这里,杀了三千六百七十八人,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手上沾染的鲜血,浓郁得化不开。可就是如此,想要进入最深处,没有实力还是不行的。
因为那里,叫作囚神狱。哪怕是出神境界,也要被囚禁在此,永世不得翻身。
眼前这个满身疤,看上去更像是骸骨的佝偻老人,就是囚神狱中关押的天下第一等危险的人物。
秦光杀的那三千六百七十八人,在他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因为这个数量,粗略算算,也不过是大贠境内一个较大村镇中的人数。
唐天豪杀了二万九千七百六十六人。
他并不是嗜血好杀,相反,他的目的很单纯,他需要一味比丹砂更加鲜红,鲜红到殷红的色彩。他作为一个画手,寻遍了千山万水,也没有找到那一抹色彩。最后,想到了人血。所以他杀人,杀了很多很多的人。只为凝练出一抹能够有资格描绘他心上人的红。
年轻时候的唐天豪,一手丹青笔,一手三尺锋,可谓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直到那个雨天,他遇到的那个女子。
其实那天也没有什么特别。有风,不大。阴云,不浓。一切仿佛都是刚刚好。最初的雨从淅淅沥沥,变成了一场像模像样的雨。
唐天豪出门是为了买上好的生宣,可惜匆匆忙忙,没有来得及带伞。他不顾衣衫尽湿,却将生宣护在怀里,最后没办法,只能找了个屋檐下躲雨。
雨点不断滴落下来,唐天豪百无聊赖的等着雨停。然而雨还没有停,他却等来了一个人。一个身着红衣,撑着纸伞,款款而来的少女。少女将手中的伞交递给了唐天豪,然后嫣然一笑,消失在了雨中。
唐天豪至今都不知道那少女为什么会把手中的伞给自己,但是那一抹红衣,却永远印在了唐天豪心中,成为了他永远无法忘记的印记。
唐天豪开始疯狂作画,疯狂地想把脑海之中那一抹红,画在纸上。可画得越多,脑海之中的红衣却越淡。于是,唐天豪慌了,他觉得纸上的红也很淡,他需要更鲜艳的红。
在试过所有的色彩之后,他用了自己的血。鲜血的红能够达到他的要求,但是一干涸便成了黑褐色。他陷入了癫狂之中,不断地放血,自己的血不够,他就开始杀人,夺别人的血。
每杀一个人,他就要在画纸上描一笔,可他觉得还不够,久而久之,他杀了二万九千七百六十六人。他进入了入魔的状态,每杀一人,功力更上一分。
为了抓他,刑部精锐尽出,伤亡惨重。直到有人拿唐天豪的画威胁他,才抓住了唐天豪。
杀了如此多的人,罪大恶极这四个字都已经没有办法形容唐天豪。当时的刑部尚书上报天子,天子亲自下令凌迟之刑。不是一次凌迟,是永生遭受凌迟之刑!
剔骨削肉而死,还是便宜了他,凌迟之后,找来良医,尽心医治,保他不死,保他腐肉重生,等到伤口痊愈结疤,再行凌迟!他那一身丑陋无比的伤疤,正是千刀万剐而来!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凌迟,才能洗刷他的罪孽!
唐天豪的一身武功,真气,却成了支撑他不死的最后底线。为了让他多感受痛楚,特异保留了他一身武功,用擒龙锁锁住行动。
如今的唐天豪,已经不知道受过多少次凌迟。他已经失去了痛觉,但是,他的心,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画一幅画,画那一个女子。
听到唐天豪说要描上几笔,宋笛怎能不寒?
宋笛身旁的秦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