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关家,宋裕明不得不谨慎。
作为荔府真正的创立者,如果没有关正英,就不会有今天的荔府,更不会有他宋裕明。要是关正英不想留李添,那他恐怕要花点功夫说服这位老上司。他希望事情还没有发展到这一步。
他转头给关正英打电话,还是先礼貌问候:“您什么时候来市里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关正英莫名其妙:“我在家呢。”他早就不管荔府这摊子事了。
“阿添的事情不是您的意思吧?”
“什么事情?”
那就不是。宋裕明放心了:“没事了。那我就不请尊夫人过来吃饭了,下次等您一起来吧。”
“你让他早点回家!”关正英显得有点不高兴:“在外面玩得心都野了,整天不是见这个朋友就是去那里嗨,问就说忙,就他忙,他比行政长官都忙!”
宋裕明懒得转达,啪就把电话挂了。他这位老上司年纪越大越依赖太太,全世界只有关太太能把他那一身鳞摸顺了,半天见不到人就要发脾气的。这个年纪还玩如胶似漆,专门恶心单身人士呢。
只要不是关正英对李添有意见,其他的就都好办。宋裕明把郭壬找来:“你去查查那个5号私厨,先不要留动静,他们总厨的电话留一个给我。”
休息了几天,李添终于还是回了一趟家。
开发商的房款到了。他找了个小区房作为周转租房,一房一厅,接了母亲去看。黄小凤问怎么只有一个房间,那你睡哪里?李添淡淡道,我找了新的工作,离家里会有点远,单位提供宿舍,我住单位宿舍更方便。黄小凤当场脸色不是很好看。
许英红也陪着,解围道,现在找工不容易,阿添去了新单位肯定要经常加班,积极表现的。还不如住宿舍来回上班没那么辛苦,等买了新的房子,工作也稳定了就好了。
黄小凤没说话了,这就算是同意。李添找了搬家公司一个上午就搬完了,收拾东西打扫卫生,母子俩时隔半个月终于一起吃了个晚饭,饭后李添就拎着简单的行李去了“和悦”。
他这段时间都住在1603,意外地发现衣柜里有一件宋裕明的外套,可能是那天晚上留下的。他每天抱着外套睡觉,也能断断续续睡个四、五个小时。
那十二万块钱他还给了宋裕明,更心安理得。
虽然还钱的过程有点曲折——宋总厨是不可能要他的钱的,问郭壬也问不出来,绞尽脑汁李添终于想起来他有过一张宋裕明的银行卡。
那是李添还在当学徒的时候,宋裕明家里有一段时间搞装修,做师父的忙不过来,一些琐碎的事情就交给徒弟去跑腿,家里钥匙给了徒弟一份,还有一张银行卡,方便他采买和给安装队结账。李添那时候白天在单位上班,晚上周末还要给宋裕明监工。
大总厨的徒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业务上要求严苛不说,像这样伺候师父的私活也不少,徒弟的工作生活的边界往往非常模糊,个人时间被压缩到了极致。
尽管二十一世纪已经过了快四分之一,但在餐饮行业里,有些师徒关系仍然非常传统守旧。做徒弟的跟着师父不仅仅是学艺,还要学“做人”,平时端茶倒水、洗衣开车,甚至帮着处理师父个人和家庭私事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些事做得好不一定有功,做不好肯定挨骂。
于是,师徒权力关系的极其不平等滋生了很多问题。
要是拜了个品性好的师父,那也就算了,辛苦至少能学到真本事。但如果遇到了德不配位者,工作生活上给当奴才不说,在经常挨骂、动则被人身侮辱攻击、常年累月过度劳累的情况下,还要被担心“教出徒弟饿死师父”,最后身体拖垮了,技术没学到,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李添不是看不到行业里存在的普遍问题,他也承认,他的情况纯属运气好。他一入行碰到的人就是宋裕明。
师父对他倾囊相授,手把手带教,业务要求严格本来就是应该的,不然怎么能学到真本事呢?而且,他师父可比他忙多了,加班加得比他多多了,私下里端个茶送个水,天冷叫加衣服,都是些小事,是他自己愿意的,他关怀自己的师父难道不行吗?实在忙不过来他能帮难道不应该帮吗?何况,师父也对他也多有照顾啊,怎么能说是“剥削”呢?
他当时只有单纯的兴奋,师父家里他可以自由出入,他买的东西会出现在宋裕明的家里,这代表师父认可他、信任他。他一定要让宋裕明每次回到家的时候都能想起来,这个地方是他参与了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他们共同的家。
他格外谨慎和认真,所有费用明细列了一个巨大的表格,每一张发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为此他甚至请教过荔府的财务怎么做帐。他想,师父把钱给他管,他必须透明干净,一毛钱都不能出错。
可想宋裕明最后验收的时候,盯着那份三十几页的excel表格和厚厚的厨房工具书一样的发票夹有多么哭笑不得。他其实只是让小徒弟去跟了客厅里的一批软装,不知道的以为他要他盖了一栋房子。
银行卡每刷一笔都会产生付费信息发到宋裕明的手机上,花了多少钱、花在哪里了他能不知道么?给他银行卡的初衷,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