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史先生对上了视线。
史磊怔愣了一瞬,少顷后,他露出一个带点歉意的笑容。
孟彰停下脚步,拱手对这边厢行了一礼。
黄、邵两位先生见得,愣了愣,旋即大喜。
“这是,这是……”
“孟彰他是那个意思的吧?他原谅了阿磊?”
史磊站在原地,缓缓扬起一个笑容。
那笑,足可与朗月相辉映,放松至极,清亮至极。
黄、邵两位先生看见,心里最后压着的一点阴霾彻底散去。
到这个时候,他们是真的不用在担心史磊这个同僚友人了。
不必担心学里会不留情面、一点体面都不给史磊留;不必担心安阳孟氏、孟彰秋后算账;更不必担心史磊自己心里过不去,始终存着这个疙瘩,乃至最后陷入偏执,真正地万劫不复……
张学监没有多说什么,在旁边略等了等,才继续往东厢房内走。
孟彰跟了上去。
在东厢房中站定后,张学监回身凝望着孟彰:“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想要问你什么事了?”
孟彰点了点头,并不瞒着人:“学生知道。”
张学监微微颌首,随后却是一整神色,严肃且认真地看定孟彰。
“那你的意见呢?”
孟彰稍稍抬头,不避不让地迎着张学监的目光。
“史先生确实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童子学乃至是太学了,但学生以为,史先生到底什么都没做过,学里可以容情一二。”
哪怕是孟彰的前生,也没有人家只是想一想,完全没有付诸行动就给人家判刑的。
何况,孟彰也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史磊确实不愧是能在太学童子学里授学多年的博士,他的品格相当不俗。
就方才那一瞬间的事,史磊比孟彰自己更过不去。
如果孟彰不愿意抬这一手,非要拿着这件事不放……
不论太学里到底怎么判处,也不论旁人是怎么的论说,史磊史先生心里就始终存在着一份枷锁。
孟彰心下更深处,有一丝慨叹闪过。
品格越是高尚的人,其实就越容易背负道德上的包袱,越不能容忍自己的越线。
张学监细看着孟彰,神色不动,只再一次确认道:“你确定吗?”
“学生确定。”孟彰又一次点头。
阴灵的道路很艰难,史磊史先生一生清誉也同样难得,既然史磊史先生已经斩断了那份贪念,孟彰同样愿意稍稍退让一步。
到了这个时候,张学监才快速露出一点笑意。
孟彰心念急转,却又拱手,郑重跟张学监拜了一礼。
“学监,于史先生之事,彰也有所不解,还请学监能为彰解惑。”
张学监定睛看他:“你想问为什么?”
孟彰点头:“史先生是太学童子学里的先生,他更在童子学里授学多年……彰不信史先生是个轻易就能被贪念动摇心志的人,是以彰心中不解,何以史先生会在见了彰以后,表现得如此失常?”
张学监沉默一阵,只凝望着孟彰,久久没有说话。
孟彰再拜得一拜:“彰今日在太学,有诸位先生、学监看顾,倒不必太过担心己身的安危,但彰并不是日日都留在童子学里的,彰留居府上,每日来往于府上及太学,日后或许还会往外出行……”
“彰不愿平白无故就丢了性命,沦为他人口粮或炼材,还请学监能与彰明说。”
张学监缓慢道:“但你应该清楚,你身边有安阳孟氏的力量在护持看顾着你。”
若不然,孟彰为什么能在阳世的安阳郡里长到身体支撑不住灵魂方才夭折?若不然,孟彰又怎么能够一路无事地从安阳抵达帝都洛阳?若不然,孟彰在帝都洛阳里的这段日子,又怎么会平安无事?
孟彰摇摇头。
“学生能在阳世安然长至这般年岁,确实是蒙赖阿父阿母看顾庇护,但那大抵也有学生长年卧床,足不出户的原因;在安阳里……”
孟彰扯了扯唇角。
“安阳,是孟氏的地盘。”
这一句轻易带过后,孟彰又面色不改地继续。
“但学生不可能一直这样平安和顺,”他道,“所以,学生还是想要知道原因。”
他想要知道为什么史磊会对他生出贪念,;他想要知道真正触动史磊这些人的,到底是他身上的什么东西;他想要,也必须要,将那会给他带来危险的东西给死死拽在手里。
他不想死。
这个世界很精彩,他想活下去;他身上背负着阿父阿母及兄姐的深情厚意,他不能轻易死去。
他想活!
稳稳当当地活下去!!
孟彰身上那一瞬间骤然爆发的决意,直叫张学监瞩目。
张学监快速沉吟一阵,到底还是跟孟彰说明白了。
“你身上隐藏着一股极其生活灵动的生机。”张学监道,“这股生机无比契合阴世天地,几乎能与天地同呼吸。”
能与天地同呼吸,是什么样的概念?
张学监不必明说,孟彰自己就已经清楚了。
他可也是修行者。
为什么会有“万劫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