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真正长成,哪怕在他的上头还有孟梧、孟椿这两位,但他的决定,又或者说仅仅只是倾向,也已经在某种程度上确定了安阳孟氏的命运。
作为安阳孟氏的郎君,孟庙不可能不担心。
孟彰暗叹一声,抬起目光直直迎上孟庙的视线。
“庙伯父,我没有看好谁。”
孟庙险些都以为他自己听错了。
阿彰他说,他没有看好谁?可是,他连帝朝如今那位慎太子,态度都只是泛泛呢。
“就现今这世道……”孟彰说道这里,停了一停,神色也很有些复杂。
现今这世道,是世家望族的世道。就连占据了皇位的司马氏一族,也不过是相对强大的世族而已。世家势大,平民只似野草,哪怕真有人能取代司马氏一族,将皇位抢过来,也仍旧会深陷在皇族跟世族之间的暗斗之中。
情况和现在不会有多少不同。
哪怕最后取代司马氏一族的,就是安阳孟氏,也一样。
这是世情所决定的,是思想与力量所注定的大势,半分由不得人。
孟彰莫名地低落下来,看得旁边的孟庙很是摸不着头脑。
“阿彰……”
孟彰摇了摇头,面上的异色复又隐去。
“就现如今的世道,”孟彰自然地将话头重新接上,“也还由不得我们。”
他重新抬起目光,看向孟庙,道:“至于我们安阳孟氏接下来到底该怎么走……”
“庙伯父,这问题你不该来问我。”
“你也是,我也是,都拿不了主意。”
孟庙沉默了下来,半饷后,他笑起:“确是。倒是我想多了。”
“那稍后我将消息送回安阳,看阿祖和梧叔祖他们怎么个决断吧。”
孟彰微微颌首。
孟庙又举起杯盏呷饮茶水,待茶水被饮去半盏后,他才重新找了一个话题。
“对了,今日你去童子学上课时候,我已经将拜帖送到谢诚谢郎中府上。”
孟彰转了目光看过来。
孟庙继续道:“谢郎中府上传了回话,说旬休时候正好合适。我答应了下来。”
大晋阴世皇朝里,朝官跟太学的生员都是一样的,十日一旬休沐。
谢诚那边定下这个时间,既方便了谢诚,也方便了孟彰,确实是合适。
“待旬休那一日,我与你一同到谢郎中府上去。”
“好。”孟彰点了点头,又道,“多谢庙伯父。”
孟庙摆摆手,并不在意。
饮尽了一盏茶水,孟庙从几案上重新捡起那枚被抛下的灵果,几口吃完。
“那便先就这样,我也不打扰你了,阿彰你去修行吧。”顿了顿,孟庙又问孟彰,“回头我就将消息送回安阳,料想我祖和梧叔祖稍后会跟阳世那边做些安排。阿彰,需要我帮你跟梧叔祖说些什么吗?”
孟彰细细沉吟一阵,却是摇头:“不必了。”
孟庙也不甚在意,随意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直接往外走。
孟彰要送一送他,被孟庙自己拦住了。
看着孟庙消息在门外的身影,孟彰又站了站,便转身入了修行的阴域之中。
月下湖依旧清静安宁,轻易便拂去人心头上不知不觉沉积了的薄尘。
孟彰在湖中白莲莲台坐下。
已经嬉闹了好一会儿的银鱼见得他出现,也都各自向他这边游来。
孟彰神色和缓,他道:“今日里事多,便迟了一阵。”
银鱼们似乎是听明白了,在湖水里不住甩动的鱼尾渐渐慢下来,一双双黑亮的眼睛在湖水里看着他。
孟彰摇头:“我无事。”
略停一停后,他又道:“自来暴风和漩涡之中,都是最中央的位置至为平静,所以相比起其他或是主动或是被动搅入漩涡里的人,我才是最安稳的。”
银鱼们欢喜地在水里转悠了一圈。
那尾最为灵动的银鱼停下来时候,还瞥了孟彰一眼。
孟彰想了想,又道:“我担心的倒不是其他,只是……”
“不论兴衰,最为艰难的,从来都是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古往今来,也只有这一句话,才完全道破了世情。
孟彰低眉沉默一阵,才重新抬起眼来。
他看的似乎是眼前湖水里的银鱼,又似乎是天地四方用各种方式挣扎着的百姓。
“我能做的,不多。”
尤其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说到底,他也不过只是一个炼气境界的小道童罢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孟彰悠悠地低叹了一句。
声音完全落下的时候,孟彰的心神也全数收敛。一方与这月下湖相似却截然不同的梦境铺开,将孟彰心神收入其中。
察觉到莲台上的孟彰已经沉入定境,湖中那条最为灵动的银鱼回身看了一眼诸位同族,尾巴用力地一甩,再次搅出一片小小的涟漪。
诸多银鱼齐齐往它看了过去。
那条银鱼一拍湖水,往白莲莲台的方向靠得更近。
湖中其他的银鱼几乎不做犹豫,直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