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下,老妪找到了她新的存身之法。
她自成婚后连生四子,四子皆顺利长成,又已顺利成家传承血脉,可谓是远近闻名的有福之人。似这样的人,哪怕是在比平民更高一层阶的寒门里,哪怕她出身乡野,不通文墨,也仍然能得到几分看重。
女郎及髻时候的喜宴会想要请她登门梳头;女郎成婚出嫁时候,会有人家请她做福人;成亲的娘子产子时候,会有人请她上门做收生婆婆……
在晚年时候,她又找到了属于她自己的敛财法门。
她开始穿街走巷,陪人说话,也跟人说话。
这些话,或是传言,或是事实,但无一例外,它们都给她带来了些许钱财。
单单一两句话确实不多,但时日长久了,积累的话语多了,她在这事情上的进益渐渐就很丰厚了。
她终于能够安心养老,到她再干不动的时候,她还能靠着自己早前备下的棺材本撑到最后。甚至,在她进入阴世以前,她还有余裕将私产分给儿孙们。
儿孙们既喜又悲,而她很满足。
她这一生,很圆满。
她这样想着。
到她落入阴世,她收拢早先在阳世时候为自己置下的家财,儿孙为她送上的香火,再一次拜见翁婆,扒拉仍旧瘫在床上的夫郎。
她担起了养家的重责。
光影变化,年月流换,她的职责范围从最初时候的闲话几句,到成为眼线,帮着那些需要的人留心某些人的行踪。
不是那些有心人就缺了这样的人手。
而是似她这样的人,比起有心人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手来,要更划算,也更安全。
只是几个铜板而已,真被发现了,也可以立时抽手。只要断得足够干净,就不会轻易被人顺着脉络找到源头去,不好吗?
黄张氏的活计越干越大,也越来越隐秘,到得画面定格之前,她收到的任务便是——
盯着孟府,留心孟府小郎君孟彰的动静。
光影彻底定格,又在停顿片刻后,重新化作一纸文书回到陆判案头。
“你这一生诸多因果,我已经洞悉,酆都也已经梳理明白,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陆判一拍惊堂木,问。
黄张氏被惊堂木的声音一震,整个人似乎都茫然了。
“这……这,上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我只是收了些银钱帮人做点小事而已……”
她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押送到这里来,要经受这一遭。
这黄张氏,她到现今,也还是没有想明白。
陆判只看一眼,就明白了黄张氏现下的情况。
她并不是有心推诿。
被押送到这审判殿,在阎君、陆判、诸多旁观者眼皮子底下,她也没有这样的胆子遮瞒推诿。
陆判看得明白,心中也未有多少波动。
“你不知道?”
陆判提起判官笔,在那文书上再次点落几笔。
“那你就自己去体会一次吧。”
判官笔书成的文字陡然放出一道玄黑灵光,灵光绕着黄张氏一阵盘旋,将黄张氏的心念抽出,引入一方方显化的幻境之中。
“……你这命啊,不好……”
昏昏乎乎中听见这样的一句话,黄张氏下意识就想要反驳。
她的命怎么会不好?她可是所有人交口夸耀的全福人!
她这么想着,睁开眼去看,却看见一张异常熟悉的面容。
那张年轻得过份、也熟悉得过份的脸……
分明就是她自己!
黄张氏心中慌乱不已。
对面的人是黄张氏,那她呢?她是谁?她变成了谁?
她想要低头,去看看现在的自己。
但她发现,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身体。
只有一阵又一阵的茫然、委屈从心头涌出,冲击着她的心神。
我的命真的不好吗?我只是没有个兄长,也没有个弟弟而已……
“……要是你生在我家,怕就跟我那几个堂姐妹一样,才刚生下来,就要被溺死了……”
年轻时的她说得随意,说完这句话也就自个儿忙去了,一点不曾留意听见这句话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直到这个时候,直到她听见这些话,看着那个曾经的自己,感受到那个自己投来的眼神,她才算是有些明白了。
一个人一个人都转换过,一句话一句话地敲在心头,一记眼神一记眼神地感受着……
黄张氏终于在那个自己老去即将过世的前一日,明白了什么叫不见血的刀锋;明白了什么叫言语伤人。
她沉默了下来。
孟彰的目光转向她,又收回,并没有停留太久。
“可是……可是……”
可是了一回又一回,黄张氏都还没能将后半句话给分说个明白。
陆判耐心等,等到黄张氏自己闭紧了嘴,祂才又一拍惊堂木,问:“可还有别的话说?”
黄张氏默然半饷,缓缓摇头。
“你既已无话,那便由我来裁断。”陆判再拍惊堂木,“你在生是孝顺父母、翁婆,敬奉夫郎,教养儿孙,实是良人,然则生来爱搬弄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