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临时大学报到日期截止到1937年11月24日,11月25日开学。10月26日,赶到长沙的第一批长沙临时大学的师生们一起参加了在圣经学校的校本部举办的1937-1938年度第一学期开学典礼。
因为11月1日才正式上课,而文学院还有近一个月才开课,工学院的开课时间也较之本部更晚,所以两人得以在开学之前一起把整个长沙城好好地逛了一遍。胡承荫在长沙的照相馆买到了胶卷,给楚青恬拍了好多照片,连同之前在天津拍的照片一起冲洗了两份。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楚青恬乘客车前往南岳分校,胡承荫为她送行。上车后,楚青恬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胡承荫在车下把装有照片的纸袋从窗口递给她,只见她抽出照片,许多照片都是胡承荫在她不经意之间偷拍的,不论是身处绿水青山的明媚之中还是市井巷弄的喧嚣之地,她青春逼人的脸上都有一种不知前路的迷惘和忧伤,那是她从没有看过的自己。
“拍的真好,谢谢你。”楚青恬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但是除了“谢谢”,她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咱们也算患难之交了吧,你跟我客气什么呀?”
胡承荫目送满载的客车开远,楚青恬微笑着向他挥手告别,胡承荫看着她越来越小的身影,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冲动,对着汽车大喊起来:
“楚青恬!我可以去看你吗?!”
楚青恬先是愣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
终于,那辆载着心上人的客车再也看不见,胡承荫渐渐收敛了笑容,怅然若失之后,心里涌起一阵酸涩。这一路上,楚青恬对她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这是十分有礼貌的两个字,也是“见外”的两个字。虽然这几日两人可以说得上是朝夕相处,但胡承荫并不觉得两人的距离较之初识有更进一步,他可以感受到楚青恬的对他的信赖,但相处时她仍固守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颇为生疏和客气。胡承荫很想要再拉近彼此的距离,然而已经没时间了。刚才一时冲动问出的那句话,也是因为不舍。他不想让她困扰,无奈管不住自己的心。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搔了搔少年头,自言自语道。
长沙临时大学文学院设在衡山半山腰的圣经学校分校,楚青恬到校后很快就被安排住进了女生宿舍,女生一共不到二十人,四人一个房间。她的室友另外三人全部来自清华,且之前就彼此熟识,只有她一人是北大的,虽然另外三人对她也十分友好,但楚青恬仍不时地感觉到孤单。
楚青恬之前有预料到教学条件会很差,没想到会这么差。11月15日第一天上课,没有教材、没有资料,甚至连上课的黑板都做不到一间教室一块,但所有的老师都是一流的老师,他们大多有丰富的学养和游学的经历,东西方文化融会贯通,他们头脑中的东西随便掏出一点,就够学生们消化好久了。
平静的生活环境让人产生了身处太平世道的错觉,可是刚刚开始上课,这错觉就被打破了。一个去长沙办事的同学带回了一张《长沙日报》,课间的时候拿出来跟同学们讨论,楚青恬一下就听到了“上海沦陷了”五个字,她顾不得别的,马上把报纸抢过来拿在手里,只见上面确确实实用大字刊载着“上海沦陷”四个大字,报道的内文详细介绍了11月12日中国军队撤出上海之后,上海沦陷的经过。在楚青恬看来,字字锥心。
这是真的,白纸黑字写着,不由得她不信。
这是一张11月12日当天的报纸,然而楚青恬看到这则报道,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没有广播,没有报纸,这里与外界隔断了一切消息的来源,似乎成了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风景秀美,环境安逸,是求学的好地方,可是楚青恬却时刻担心着自己的父亲,他曾在信中说一定要回国与家人团聚,他现在在哪里呢?是否到了上海呢?如果他到了上海,那不是时刻处在危险之中吗?
南岳分校生活条件十分艰苦,住的地方有床无桌,学生们只能去教室自修,加之湖南秋冬阴雨连绵,天色整日阴沉沉的,房屋顶棚上长满了霉斑,更惨的是宿舍屋顶漏雨,时常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简直不胜其烦。
食堂的伙食也让人食不下咽,米饭里满是沙子,肉是时常臭的,蔬菜净是些楚青恬从来没有见过的草根树叶。唯一改善伙食的荷包蛋的供应,一桌八个人,分吃四个荷包蛋,这也是不是每天都有的。一段日子下来,楚青恬本来就心事重重,加上食不下咽,胃部时常隐隐作痛,本来纤细的身体更加清瘦了。
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但衡山风景十分宜人,附近有白龙潭、水帘洞、祝融峰等名胜,课余时间楚青恬的舍友们时常拉着她去周遭的风景胜地徒步漫游,起初楚青恬拒绝了她们几次,但知道她们都是好意,想要帮她纾解烦闷的心情,也就跟着她们去了。深处群山环抱之中,满目皆苍翠,楚青恬顿觉自己宛如沧海一粟,心胸不由得开阔了,胸中的伤感也就排解了不少。
送走楚青恬的第二天,胡承荫也踏上了前往湖南大学的客车,开始了他长沙临大的学生生涯。机械系一共有十位教师,多是海外留学归来的学术精英,胡承荫的课业也十分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