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确铮话音刚落,贺础安拔脚就跑,突然一阵机枪扫射,打得地上黄烟四起,一梭子子弹险些打中贺础安的脚。
学校操场有些班级在上体育课,看到飞机飞来,许多人尚意识不到危险的到来,都呆呆地望着飞机,紧接着子弹雨点般落下,操场上瞬间血肉横飞,尸横遍地。看到身边的同学流血倒地,大家才瞬间反应过来,惊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已无暇他顾,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贺础安眼睁睁地看到操场上两个女同学被子弹击中胸口,头朝下趴在地上,已然没有了动静。身后不远处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同学被击中了小腿,鲜血染红了白袜,她跪坐在地上满眼仓皇,惊恐地大喊: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陈确铮跟贺础安对看一眼,一咬牙,跑过去一人架着一边胳膊抬着女生往宿舍楼的方向跑。
密集的子弹将宿舍楼窗户的玻璃悉数打碎,玻璃的碎片四处飞射,划破了陈确铮跟贺础安的脸颊,他们却感觉不到疼。
远处还有人不断倒下,他们只能埋头奔跑,已无力去救了。
三人刚刚跑进宿舍楼,只见一声巨响,一个至少一百公斤的炸弹在教学楼门口爆炸。
陈确铮大喊一声:“趴下!”
陈确铮一把将贺础安和受伤的女孩压在身下,炸弹爆炸后飞溅的尘土像子弹一样重重地打在他们的头上和身上,一个碎片击中了贺础安右眼眼镜的镜框,镜片瞬间四分五裂,贺础安赶紧闭上眼睛。
攻击的间歇,三人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眼睛并未感受到刺痛,贺础安试着张开眼睛,将眼镜取下查看,右眼的镜片有几条很大的裂痕,所幸并未四散爆开。
这时候走廊远远传来了孩子的哭声,陈确铮跟贺础安撑起身子,碎石和尘土纷纷从他们的头上落下,宿舍楼门口的地面被炸出了足有两米长、半米深的深坑,看来触目惊心。
他们循着哭声望去,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惊慌无措的小小身影。
那是刘琨的儿子。
“爸爸,爸爸,你在哪儿?爸爸!你在哪儿?爸爸!爸爸……”
爆炸声依然不绝于耳,陈确铮赶紧朝孩子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喊:
“趴下,快趴下!”
小男孩儿已经被吓傻了,完全听不进陈确铮的话,就在陈确铮离他还有四五米远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整栋楼狠狠地晃了晃。
陈确铮赶紧埋头趴下,震动过去之后,陈确铮使劲摇了摇头,让收到巨大冲击的头脑保持清醒。
他刚想爬起来,可是他看到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
走廊的外墙被炸出了一个大洞,砖块和碎石四处散落,在那片碎石之中,露出了一只鲜血淋漓的小手和一只缺了几只脚趾的小脚。
匆匆跑过来的贺础安看到石化的陈确铮,他的额头不断往下滴血,半张脸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确铮,你的头……”
话没说完,贺础安看到不远处的惨像,也被钉在了原地。
陈确铮还是慢慢站起身来,用双手将瓦砾一块一块地挪开,小心翼翼地将刘琨的儿子小小软软的身子从瓦砾之中抱了出来,轻轻放在地上。
男孩儿那饱满的额头被砸了一个大洞,他空洞的双眼仍旧睁着,似乎是不明白为何自己幼小的生命就这样一瞬间结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轰炸停止了,四周一片死寂。
这时候走廊里跑过来一个男学生,毫发无伤却失魂落魄,他脚步踉跄地跑过来,被陈确铮拦住了去路。
“你是昆华师范的学生?”
劫后余生的男学生被陈确铮血红的脸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
“禁闭室在哪儿?”
那男学生显然已经被吓傻了,只会复述陈确铮的话:
“禁闭室?禁闭室在……”
“冷静一点!禁闭室在哪儿?”陈确铮大吼一声。
那男生回过神来:
“在……在后面……那栋楼……”
“在几楼?”
“一……一楼,最东边。”
陈确铮侧身让开路,那男学生赶紧踉跄着跑了。
鲜血流到眼睛里,陈确铮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走出了宿舍楼。
没有人亲眼见过地狱,但贺础安觉得眼前这一幕想必跟地狱相差无几了。
整饬的礼堂和校舍如今已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散落着破碎的瓦砾,宽阔平整的操场上遍布爆炸后留下的深坑,每个深坑边上都有几具残破的尸体。
一年前,贺础安跟陈确铮在长沙都经历过大轰炸,但眼前的惨像较之当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对这种人间至痛,真正富有感情的人永远不会麻木,也永远无法习惯。
陈确铮先迈开脚步,刚走了几步,突然被脚底的瓦砾绊了一下,狠狠摔在地上。贺础安赶紧跑过去,想伸手扶他起来,陈确铮却挡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两个人绕到后面的宿舍楼,这栋楼比刚刚那栋楼炸得更加厉害,子弹和四散的炸弹碎片把灰黄的土墙炸得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