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春天可爱得很,陈确铮的心情也好得很,在去翠湖的路上,他甚至轻轻地吹起口哨来。他仰头一看,看到房檐上两只野猫眯着眼睛,一门心思地给彼此舔舐着身上的毛,不知怎么就突然间想起来胡承荫给自己的那个大大的熊抱。
胡承荫去陈达教授家的那天晚上,刚刚洗漱完的陈确铮正在拧毛巾,胡承荫好像风一样闯进了屋里,他还没缓过神来就被胡承荫紧紧抱住了。当时问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两只胳膊跟铁钳一样,怎么都挣脱不开,陈确铮只好把还在滴水的双手擎在空中,任由胡承荫抱着,只听见胡承荫口中一直重复着“谢谢”和“对不起”,肩头上的衣料也越来越潮湿。
那一夜,胡承荫睡得很沉,没有梦魇的不安挣扎和焦灼低喃,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安静地睡到大天亮,仿佛要把之前没有睡够的觉都补回来一样。
看着胡承荫打开了心结,精神一天比一天好,终于变回了昔日那个活蹦乱跳的狐狸,陈确铮的心里也是说不出的舒坦,可一想到那天胡承荫两条劲瘦的胳膊紧紧地箍着自己,突然又觉得肉麻得紧,他禁不住双手搓了搓胳膊,抖了抖身子,再抬头看上一眼,房檐上那两只猫已然不知去向。
陈确铮微微一笑,迈开脚步又向前走去,令他没想到的是,很快他的好心情便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临近期末,因为考试不及格便要重修,所以联大的同学们都处在“临阵磨枪”的紧张状态中,所有的教室里都挤满了自习的学生,更不要提平日里就“一座难求”的图书馆。因为教室的紧缺,党支部开会的地点安排便成了难题,后来陈确铮提议,索性将开会地点定在翠湖湖心小岛的海心亭里,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陈确铮沿着苏堤缓缓前行,眼前的的草海碧绿清澈,水草随湖波轻轻摇曳。陈确铮起初对当地老百姓把翠湖叫做“草海”十分纳闷,问了才知道,那是因为湖中多水草的缘故,而且当地的倮倮族百姓把湖泊、水塘读作“黑”,久而久之,就慢慢被叫成了“草海”,每次置身翠湖这片“草海”之间,陈确铮都能觉出这名称的恰切来。
快走到海心亭的时候,陈确铮看到亭子里已经坐了八九个人,除了徐贤议,其他都是生面孔。徐贤议老远就看到了陈确铮,扬起胳膊,用力向他挥手,陈确铮也举起手,向他报以微笑。
海心亭中湖风阵阵,风中包裹着一缕春意,十六七度的气温不冷不热,实在令人惬意,为了迎接陈确铮这个新成员的到来,大家都友善地露出笑容,然而陈确铮一下便察觉到每个人的脸上仍残留着一丝凝重的神色,来不及完全退去。
徐贤议站起身来,将陈确铮拉到自己的身旁:
“来来来,作为党支部书记,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咱们党支部的新成员,他叫陈确铮,在联大哲学系读三年级。虽说是新成员,其实他已经是一名老同志了。陈确铮是在北平入的党,在长沙临大时期他就已经是党支部的一员了。后来学校继续南迁,长沙临大党支部的成员走的走,散的散,都跑到全国各地开展抗日工作了,我们俩也失去了联系,最近我们在昆明又碰上,他才重新跟党组织接上关系。今天我把陈确铮正式介绍给大家!大家欢迎!”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每个人都起身争着跟陈确铮握手,他从大家的脸上看到了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欢迎,他也由衷地感到激动,用心地记住了眼前的一张张面孔和一个个名字:王亚文、徐贤议、莫家鼎、张遵骧、汤一雄、张鹊梅、张定华、汤德明。其中汤一雄让陈确铮觉得特别眼熟,他的声音也让他觉得莫名熟悉,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上来。汤一雄身材高大,相貌周正,若是见过应会印象十分深刻才对,可陈确铮却始终想不起来,脑海里似有一团乱麻,却怎么也拽不出那个线头来。
就在陈确铮跟自己的记忆力缠斗的时候,徐贤议接着说:
“陈确铮,这位是中共中央长江局指派到西南联大的青年工作特派员王亚文同志,他可是黄埔军校四期毕业的高材生,还是‘一二·九运动’的组织者,有十分丰富的斗争经验!为方便工作,他已经进入联大经济系四年级就读,他可是二五年入党的老党员,咱们的大前辈!今后就由他来领导咱们联大党支部的工作!”
王亚文笑了笑,剑眉下的双眼流露出稳重且诚恳的目光:
“贤议,你快别这么说了!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咱们大家都是平等的,都是为了把联大的党组织发展壮大而一起努力的伙伴!还有,你们可能不知道,去年十月武汉和广州失守之后,党组织为了适应新的国内形势,决定撤销长江局,成立中原局、中南局和南方局,今年一月十三日,南方局已经在重庆正式成立了。因为联大刚到昆明,党支部才真正建立,南方局的***书记和叶剑英常委才会派我过来,希望我跟大家一起把联大的党支部发展起来!等一切上了轨道,我再重回南方局工作,所以说啊,我这个特派员是暂时的,联大党支部的工作还要靠你们这些联大的同学啊!贤议,党支部正式成立的决定,还是由你这个党支部书记来宣布吧!”
徐贤议笑着站起身来,环视众人:
“那好,现在我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