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道进了屋,因为是大包厢改制的房间,整个房间一览无余,金岳霖先生站在屋当中,他头戴一顶遮太阳的鸭舌帽,上身穿烟草黄的麂皮夹克,一双大长腿衬得驼色西裤有形有款,皮鞋擦得锃亮,显然是刚刚精心打扮了一番,整个人看起来志得意满、自在风流。先生脸上笑意盈盈,看到陈确铮,他颇有些意外:
“哎呀呀,殷福生,你从哪儿把陈确铮给带来的?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大你两届吧?”
“我们路上碰见的,学长刚刚还救了我呢!”
殷福生绘声绘色地讲了自己爬电线杆的“壮举”,一双不大的眼睛射出炯炯的光来,金岳霖听罢哈哈大笑起来。
“殷福生啊殷福生,到底是你啊!这事儿也就你能干得出来了!”
站在教授们的宿舍里,令陈确铮颇感意外的是,跟别的教授似乎不堪重负的书桌不同,金岳霖的书桌上只歪歪斜斜地摞着七八本书,跟陈确铮想象中学者家中汗牛充栋的景象大相径庭。
感受到陈确铮诧异的目光,殷福生猜到了他的想法便径直说道:
“我在北平第一次到岳霖师家里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当时他屋子里也不过二三十本书,我当时就问岳霖师为什么家里书这么少,岳霖师告诉我:‘时下流行的书,多是宣传,我是不会去看的。’这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读书如同吃饭一样,要吃就吃最好的,否则宁可不吃!读书也是一样!”
金岳霖微微一笑:
“殷福生,你怎么说来说去怎么又说到吃饭上去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这人多好吃啊?你这家伙啊,就不能有钱!有点儿钱就跑到饭馆里打牙祭,衣裳倒是不见你买上一件!不过你今天倒是来着了!为了感谢你的学长陈确铮英勇救人的义举,也为了庆祝我写完《论道》的‘第六章’,我决定了,今天我们要去‘培养一下正气’!”
殷福生一听这话,眼睛刷地一下亮了,声音立马高了八度。
“先生,真的吗?咱们今天还要去‘培养正气’吗?那真是太好了!”
沈有鼎也难掩喜悦之情:
“看来我算是借了光了!岳霖师,之前你也没告诉我有这等好事啊!”
陈确铮听着这般暗语一样的对话,心中直纳闷,他实在想不出“培养正气”究竟是什么意思,却终究忍住了什么也没问。
靠近金碧路的正义路路西有一家其貌不扬的饭馆,陈确铮站在饭馆前,发现店门口甚至没有招牌,往来食客却络绎不绝,而身边的其他三人都是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正琢磨着,陈确铮冷不防被殷福生一把拉进店里,这才看到店内面街的墙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培养正气”四个大字。
在这一瞬间,陈确铮闻到了店内扑鼻的鸡汤的香气,一桌桌的食客们都在“大快朵颐”,有的不顾形象地大口啃着鸡腿,有的在一勺勺津津有味地品着鸡汤。
原来如此,“正气”原来是这么个“培养”法儿啊!
入座之后,金岳霖看着陈确铮四下环顾的眼神,露出顽童般的笑意:
“这里你是第一次来吧?”
陈确铮点点头。
“这家店也没个店名儿,就挂这么一块匾,久而久之,食客们就把到这家店吃汽锅鸡叫做‘培养正气’了。这些人都跟咱们一样,特意到这儿‘培养正气’的!我来过一次之后,几天不‘培养’一次‘正气’,就浑身不舒服!”
身旁的食客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谈笑间,店小二端着一个颇大的紫红色砂锅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他将砂锅轻轻放在桌上,缓缓掀开了盖子,顿时扑鼻的香气四散开来。热气散开之后,满盈盈一锅如水般清澈、让人垂涎欲滴的鸡汤便近在眼前了,鸡汤里面浸着满满当当的鸡肉,佐以田七、虫草和天麻。
金岳霖先生将蒸至软烂的一只鸡腿轻松撕了下来,放在陈确铮的碗中。
“来,尝尝这正宗的汽锅鸡,吃完你也‘一身正气’了!”
陈确铮一口下去,鸡肉滑嫩至极,他又喝了一口鸡汤,意外地十分浓郁。
广东人喜欢喝汤,陈确铮可以说是喝着汤长大的,到了昆明之后他在别家吃过几次汽锅鸡,可哪家也没有这家的味道浓郁。
看到陈确铮边喝边点头,金岳霖先生颇有成就感:
“这汽锅鸡是云南建水的特色美食,这家店的老板就是建水人,他跟我说,这汽锅鸡从清代就有了,乾隆皇帝还喝过呢!他们家的汽锅鸡可是整个昆明最正宗的!怎么样?这汤鲜吧?”
正宗的味道让陈确铮不自觉地说了一句广东话:
“嗯,好靓嘅汤!”
“靓?这个说法倒是很生动嘛!”
“广东人把好汤叫做‘靓汤’。”
“你刚刚怎么说的来着,好靓嘅汤!来来来,大家再多喝点这‘靓汤’!”
陈确铮看着乐此不疲地学着自己说广东话的金岳霖先生,此刻他的脸上露出如同“顽童”一般天真可爱的神情,永远对未知的事物保持着一颗好奇心。
金岳霖先生指着这汽锅中间奇怪的中空管问陈确铮:
“这样的砂锅以前没见过吧?”
陈确铮之前吃过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