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联大校园之中,除了先生们之外,大多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所以教室里出现了一个年过三十的大姐,实在是很引人注意的,陈确铮自然也对施剑翘的经历有所耳闻,不得不承认,实在是堪称“传奇”。
施剑翘本名施谷兰,为“空谷幽兰”之意,人如其名,她曾是不识愁滋味的大家闺秀,她的父亲施从滨是军阀张宗昌手下的得力干将,在张宗昌与孙传芳的军阀混战中,施从滨奉张宗昌之命率军南下,迎战直系军阀孙传芳,不幸兵败被俘,于蚌埠车站惨遭孙传芳枭首,并暴尸三日。父亲被暴尸三日的噩耗传来,施谷兰立时作诗明志“被俘牺牲无公理,暴尸悬首灭人情,痛亲谁识儿心苦,誓报父仇不顾身”,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为父报仇。
施谷兰先是将复仇的希望寄托在堂兄施中诚身上,施中诚曾跪在伯父遗像之前信誓旦旦发誓要为伯父报仇,为了协助施中诚报仇,施家母女还专门找门路帮助他提拔为山东烟台警备司令,然而尝到名利甜头的施中诚最终因为眷恋锦绣前程和荣华富贵推翻了曾经的誓言,施谷兰失望不已,给施中诚书信一封,以示绝交之心。
父亡三年之后,施谷兰认识了施中诚在保定军校的同学、时任山西军阀阎锡山部的谍报股长施靖公。当施靖公得知施谷兰因父仇未报而悲愤难消时,立刻义愤填膺地表示自己愿替施谷兰报仇雪恨,施谷兰对施靖公满怀感激并以身相许。结婚后施谷兰先后为施靖公生下两个儿子,然而施靖公却将许下的承诺抛诸脑后,施谷兰希望丈夫遵守承诺,他却百般推托。施谷兰意识到丈夫不堪大用,便不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决心靠自己为父报仇,并以诗明志:“一再牺牲为父仇,年年不报使人愁。痴心愿望求人助,结果仍需自出头。”施谷兰还将名字改为“施剑翘”,取“翘首望明月,拔剑问青天”之意。
为了复仇,施剑翘不惜做了多次痛苦的脚部手术,放开了自己的“三寸金莲”,还苦练身手和枪法,做了充分的准备。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十三日,施剑翘在天津只身一人用勃朗宁手枪对着在居士林诵经的孙传芳的后脑连开三枪,成功刺杀了大军阀孙传芳。随后施剑翘立刻投案自首,因为社会各界人士的声援和舆论的支持,施剑翘于一九三六年十月被国民政府特赦出狱。
出狱后,施剑翘辗转来到昆明,成为西南联大的“旁听生”,联大同学得知她的身份后,起初对她颇为好奇,可交往多了,让人简直想象不出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女士竟有那段“耸人听闻”、“惊世骇俗”的过往。陈确铮虽然在校园里偶然可以看到这位大姐的身影,然而与之并无深交,关于施剑翘的事情大多是廖灿星跟他讲的。因为施剑翘是大一国文课的常客,她上课风雨无阻,学习态度十分认真,每堂课都坚持做笔记。廖灿星说施剑翘待人温和友善,课间的时候她十分喜欢操着一口浓重的天津话,跟同学们天南海北地聊天,谈笑风生间随和的态度仿佛跟那个只身刺杀一代枭雄的孤胆女侠毫无瓜葛。
因为施剑翘并未参加过联大剧团的活动,所以这次她来病房探望,陈确铮还是有些意外的。
“干嘛呢,怎么这么盯着我看,不认识我啦?咱们在一个课堂上上过课呀!我!施剑翘!”
“我认得你,你是‘女侠’施剑翘女士,谢谢你来看望我们。”
“这是说的哪儿的话,你们去抗日宣传,干得那是天大的好事儿,我还寻思着下次你们再去宣传的时候带着我和我弟弟一起去呢!”
嘴里说着,施剑翘朝门口喊道:
“磨蹭什么哪?快进来呀!”
陈确铮跟贺础安都好奇地探身往门口看,只见一个身材魁梧、体态肥硕的男子走了进来,看到了陈确铮跟贺础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说话呀,不是你吵着跟我一起来的吗?”
男子笑笑:“你们好。”
“你们别看我弟弟这个样子,他可是个戏剧爱好者呢!过年那阵子你们联大剧团不是演了《祖国》这出戏吗?他还特意跑去看了好几遍呢!回来一直跟我说这戏有多好多好,这个痴迷的劲头就别提了!”看书喇
陈确铮看了看眼前的男子,感觉他比自己要年长,试探着叫道:
“大哥,《祖国》只是一个开始,联大剧团以后还要排很多戏,欢迎你常来看啊!”
男子点点头,伸手出宽厚的手掌跟陈确铮和贺础安握了握手,神情中有些激动:
“我一定去!”
施剑翘笑着推了弟弟一把:
“你们别看他这个样子,他不光喜欢看,还想上台演呢!”
陈确铮问道:“你喜欢演戏?”
男子红着脸点了点头:“但不知道演不演得好。”
“多演演自然就演得好了!以后到我们剧团来玩,我给你引荐!”
男子喜不自胜:“好啊好啊!”
施剑翘为人热络,陈确铮更是不会让话掉在地上,病房里时时传出施剑翘爽朗的笑声,引得走廊路过之人纷纷好奇驻足。
夜深时分,没有了访客,病房里重又回归寂静。
贺础安在床上辗转反侧,有些嫉妒地看着陈确铮平静的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