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戴世光的骑术明显娴熟得多,胡承荫却有一种不服输的拼劲儿,只见他目光炯炯向前,口里不时大喊着“驾”,两腿夹着马腹,紧紧勒着缰绳,灰马平日里慢悠悠惯了,此刻却也拼劲了全力,纵使戴世光纵马疾驰,胡承荫却是第一个冲过了那棵柏树。
“呜呼!”胡承荫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高举双手奋力地挥了挥,他抓着缰绳调转马头,朝研究所同仁们跑去,迎接他的是大家的笑脸和掌声。
倪因心朝他竖起大拇指:
“胡承荫你可以啊,第一次骑马竟然赢了戴先生!这云南小矮马愣是让你给当成赛马使唤啊,你看你把人家累的!”
胡承荫不好意思地朝迎上来的赶马少女讨了一把豆子给灰马喂了,在它的后颈上亲热地摸了摸:
“抱歉,这趟真是辛苦你了。”
陈达先生在胡承荫脸上看到了一个久违了的无比灿烂的微笑,这让他想起,胡承荫终究不过是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本就应该热情冲动,爱玩爱闹,心中生出由衷的欣慰,却仍故意板着脸道:
“胡承荫!以后不准再这样骑马了,要是摔了可怎么好!”
胡承荫抚住急喘的胸口,他觉得自己滞闷的心得到了片刻的纾解和释放,却因为让先生担心了,有些不好意思:
“我错了,先生,以后再也不这么着了。”
大家骑到那棵柏树下的时候,戴世光正靠在树上吸烟,他刚好吸完最后一口,用皮靴将烟蒂捻灭,帅气地跃上马背,朝陈达眨了眨眼,两人相视而笑。
之后的路程大家哉游哉地边聊天边赏景,不过十里的距离,骑着马连玩带闹地走了快一个钟头,终于到了呈贡北门。乾隆年间,云南巡抚命呈贡知县续修砖城,新开了东、西、南、北四座城楼,每个门楼额上刻制匾额一块,南为“文明门”、东为“就日门”、西为“观海门”、北为“朝京门”。
大家从北门“朝京门”进城,一路向南,到了县党部的研究所宿舍,众人齐齐下马,戴世光将租马的资费给了少男少女中看来最年长的一个女子,这时便有路过行人上前询价,女子朝众人微微点头,嫣然一笑,又去招呼新的客人了。给胡承荫牵马的少女也朝胡承荫微微点头,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胡承荫掏出了些钱递给少女:
“抱歉,今天让你的马受累了。”
少女略一迟疑,见胡承荫不肯收回手,便红着脸接过胡承荫手里的钱,牵着灰马转身跑走了。
研究所同仁在县党部放好行李便出来继续向南走,戴世光先生边走边笑说:
“这段时间我和通夫兄一直在呈贡做人口普查的准备工作,李县长经常请我们吃饭,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这次接风宴李县长可是专门请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哦!”
走到东门街,戴世光随手一指不远处一个古朴的庙宇,告诉众人这里是文庙,之后调查员们的培训工作便在此处进行,大家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停下脚步,因为他们赶着去南门外的龙街赴呈贡县县长李晋笏专为他们办的接风宴,不想让人久等。
龙街虽说是叫“街”,其实是个镇,名叫云龙镇。云龙镇离县城约半里,在龙山脚下,向南延伸占一大片地盘。云龙镇前是平坝良田,良田尽头是滇池。云龙镇旁有一块空地,呈贡县最大的街子便在此处,本地风俗七日举行两头街,如第一日有街,第七日又有街,因此每五日赶一次街,一个月中约有五次集市,云龙镇集市远近闻名,每次赶街人数通常有一万余人,可云龙镇全镇的人数还不足一千人,于是老百姓都给云龙镇取了个“龙街”的俗名,久而久之,大家便只叫“龙街”而无人提“云龙镇”了。
研究所同仁到呈贡的这日刚巧有街子,龙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吆喝声、讲价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很,翠绿的鲜胡桃、红彤彤的碗大的石榴,色泽饱满,让人垂涎欲滴。冬瓜和南瓜总有好几十斤一个,个头之大,让研究所的年轻人们纷纷咋舌称叹。胡承荫顾不上多看,紧紧跟在陈、戴二位先生身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慢向前走去。
胡承荫发现戴世光和陈达二位先生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赶紧快步跟上,他发现前方有个灯火通明的饭馆,门口匾额上写着“云龙庄”三个大字,门口石阶上站着三人正在焦急地引颈探看,胡承荫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位是李景汉先生,他是联大社会学系的教授,他开的课胡承荫都选了,其中“社会研究法入门”和“初级社会调查”让他深受裨益。李景汉四十出头的年纪,长脸宽额,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圆的眼镜,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看来十分可亲,每次听他讲课的时候操着一口纯正的京片子,都让胡承荫恍惚间觉得自己到了北平。
另外两位年龄相仿,均已过中年,两人身穿长衫,举手投足自带儒雅之气,与周遭的贩夫走卒截然不同。
三人一见到陈达和戴世光二人立马露出笑脸,踏下台阶迎上前来。
陈达和戴世光快步向三人走去,几人热情握手,陈达先生说道:
“景汉兄,你也真是的,怎么呢让李县长和昌校长站在这里等呢?”
李景汉无奈笑道:
“我劝了多少次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