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础安笑着摇摇头,那男孩见哥哥冷着一张脸看他,似乎是自知惹了祸,把头低了下去。
面对做错事的弟弟,那少年稍显稚嫩的声音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杨振汉!你今天的红星没有了!”
这个叫“杨振汉”的小男孩立马瘪了嘴,颇不服气地说道:
“是振玉追的我,我才会撞到人的,大哥怎么不罚她的小红星?”
那少年的神情不怒自威,他低声对弟弟说道:
“首先,撞到人的是你,其次,若不是你抢了振玉的七巧板,她也不会追你。所以我不光不会罚振玉的小红星,还要把你今天的小红星给振玉,就是为了让你记住,你是哥哥,哥哥应当永远爱护妹妹,你明白吗?”
少年的话有理有据,小小“杨振汉”有些不好意思,将手里的七巧板往妹妹的怀里胡乱地一塞,便噘着嘴头也不回地朝文林街的方向跑去,他跑到靠近街口的一栋宅子便推门而入,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少年见弟弟回了家,转头面露歉意地对贺础安说:
“实在抱歉,我弟弟不懂事,刚刚他没撞疼你吧?”
“没日没日。(没事没事。)”
贺础安自认自己的口齿不清在旁人听来不免会觉得有些奇怪,可那少年就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一般,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
“你到这儿是来找人吗?这条巷子里住的大都是联大和云大的先生和学生。”
“我哎扰我额蓉学,我日延啊历日意额,我叫饿汝安。(我来找我的同学,我是联大历史系的,我叫贺础安。)”
“这么巧?我也是联大的学生,学长好!我叫杨振宁,我是三八年秋天刚入学的化学系一年级新生!”
贺础安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叫“杨振宁”的少年,他身上的白衫虽并不十分新,但面料板正整洁。少年生得浓眉阔嘴,一双眼睛十分有神,举手投足虽然给人少年老成之感,可整个人看起来终究不过十五六岁,在这许多人还读中学的年纪,他竟然考上了以难考闻名的西南联大,成了大一的新生了。
杨振汉冲撞了贺础安被杨振宁训斥之后,身边的弟弟妹妹不时偷看哥哥的脸色,神情中都有几分惧意,叫“振玉”的小妹妹拉了拉哥哥的衣角:
“大哥,我有我自己的小红星就够了,我不要三哥的小红星。可不可以不罚三哥的小红星啊?”
杨振宁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旁边高一点的男孩不以为然道:
“振玉,你三哥抢了你的七巧板,你还帮他说话啊?”
杨振玉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二哥,没有小红星的话,周末三哥就不能换糖吃了!”
“好,那大哥今天就不罚你三哥小红星了,振玉这么心疼三哥,大哥今天给振玉两颗小红星!”
小姑娘开心地跳了起来:
“真的吗?太好啦!我这就告诉三哥去!”
小姑娘雀跃着朝街口的方向跑去,杨振宁赶紧嘱咐道:
“振平,你快去牵着妹妹,别让她摔倒了!”
杨振平点了点头,紧跑了两步牵起妹妹的手,向家的方向跑去。
杨振宁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弟弟妹妹进了自家的院门,转回头看向贺础安:
“学长,我也该回去了,我家就在前面的文化巷十一号,挨着街口,我们那个院子住了好些联大的先生,欢迎学长到我家做客!”
贺础安跟杨振宁道了别,又朝巷子里走了一段,敲响了陈确铮住处的院门,贺础安想着陈确铮腿脚不便,出门的可能性不大,却没想到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
陈确铮真的不在家。
起初廖灿星提出想让陈确铮从宿舍搬出去住的时候,陈确铮是反对的。
陈确铮本就不觉得自己腿伤有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日常生活有些不便,他也都能克服,所以在外租房并没有什么必要。可廖灿星却执意要守在陈确铮身边照顾他,廖灿星以为陈确铮反对租房是因为经济的原因,便自作主张选了文化巷的房子,先斩后奏地连房租都付好了。
接着廖灿星叫了辆黄包车,跟陈确铮一道去了文化巷,陈确铮看着廖灿星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跟他展示自己新租的小院儿,脸上的表情如同孩子一样,像是在求表扬,又像是在求原谅。
“我跟你说,这文化巷里住了好多联大的先生,没准咱们哪天就能碰上他们呢!”
陈确铮忍不住将廖灿星搂在怀中,她发丝上的香气萦绕在他的周围,他感受着怀抱中她柔软身躯的暖意,心中一阵悸动。从小到大,陈确铮品尝过太多失去的伤痛,为了保护自己,他学会了不奢望、不执着。因为从未得到和拥有,便永远也不会失去。
可如今对于廖灿星,陈确铮却觉得这辈子都不想撒开手了。
待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廖灿星这才想起来早就想跟陈确铮说的事儿:
“绪衡姐说他要跟贺老师一起看一个好莱坞新上映的电影,名叫《翠堤春晓》,曹美霖他们都看过了,我也想去看!”
“那容易,咱们现在就去!”
“好啊,那你等等,我出去叫辆黄包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