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不时传出清脆的牙齿咬碎骨头的进食声。路过的军校幕僚无不两股战战,低着头飞快跑开。李茂贞坐在那,正在儿郎们的注视下咀嚼一块大骨。正打仗的路上,吃饮食比较粗陋,刚宰了两个反对他的腐儒。厨子的手艺该斩,做出来的庖汤塞牙!李茂贞拿着匕首,边割肉边抠牙缝。
这世道什么都是假的,兵强马壮地广才是真的。
自己不争取,指望朝廷平白给你么。
这两个孽障佐官,也不想想自己拿的是谁的俸禄,还敢反对我起兵?烹之。
至于幕府其他人怎么想,李茂贞不在乎。听话的武夫凤毛麟角,会写字的文人到处都是。
他的凶名已传遍关内,现在又给天子写了表章,吓得长安仕民和满朝公卿魂不附体。每每想到这里,李茂贞便痛快不已。爷的朝廷!娘的圣人!
吾带着数万人到长安郊外打猎来了,怕不怕?他都怀疑起自己的脑袋了,为何年轻的时候会对这帮鸟人毕恭毕敬?对着一个没卵阉奴口称阿父,真是耻辱呐。吾不智也!
此番起兵,先宰了李顺节那厮,再灭杨复恭。
关中恁多肥庶土地,凭什么让这个死太监的子孙们占着。
若能再杀个宰相助助兴,那就更好了!
“呸!厄……嗝……”李茂贞口吐腥臭,摸了摸挺大的肚腩。
正待说些什么,一阵哒哒蹄声由远及近。
牙军们齐齐捉刀望去,未几,一名高大的骑士收住缰绳翻身下拜道:“大帅!游奕使来报,前锋斥候已入境华州。李顺节与韩建战于野水原,顺节兵强,韩建已败退下邽据守。京西北醴泉、鄠邑、富平一线皆有神策军布防,深沟高垒,又焚烧村镇,驱民入寨,我军所略甚少。”
“杨复恭是把手下能战的人马全派出来了么?”李茂贞将手里大肉一扔,凶光毕露,左右呲移着牙齿:“安敢犯我!”
骑士匆匆而去。
“大帅!”立即又有人挤进来,禀道:“朝廷派来使者。”
“说什么?”
“诏大帅退兵。太尉言,勿因小利,自毁英名,须知陇西郡王亦不会袖手旁观。”
“哼!”李茂贞卷起油光锃亮的袖子擦了擦手:“退兵?这个老东西,从来猜忌我等王臣,这次就让他睁大眼开开世面。还有,再给天子上一道奏疏,告诉他,若能赐死杨复恭、西门重遂这帮祸国殃民的,我就退兵。小皇帝打李克用的时候不是挺硬气么,应该不会照做吧?”
“哈哈哈!什么李氏圣人!彼李不如此李。”牙将们也哄笑起来,抽出割食起“庖汤”来。
至于李克用,谁也没放在心上。
黑鸦军再是骁勇善战,难不成还能从太原杀到岐山来?
……
晨曦清爽,渭水静静东流。
只是,旬日之间,两岸起了密密麻麻的毡篷,附近老百姓早都跑了。
“骑卒走前过桥,步军速速从浅滩淌水!”
“伤残的,只要还没断气,背着过。”
“去,踩水!”
“过桥后,把桥烧了!”
忽然震天马蹄似奔雷,踏着积雪,掀起漫天的烟尘。
很快,河水对岸现出大群骑士。
“驾!”一部分冲上浮桥,一部分直接在浅滩甩起鞭子策马涉水,为身后步军找合适位置。
旋即只见大群甲士一边走一边卷裤腿,在骑卒的指挥下,如下饺子般从各个口子踏进水中。手里的槊当杆用,走两步插一下,以免踩到淤泥。河水这边已聚集起数百骑,呼喊驰骋,接应步军。不到一个时辰,陆陆续续渡了四千余名军士。桥被一把火点了,黑烟冲天。
“惜未得手,杀进华阴去抢一把!”
“谁说的蔡人无敌?”
“……”
望着渭水对岸,不知是谁带起头叫骂起来,道出了此时低落遗憾的士气。
这股人马,正是李顺节帐下天威军,经年来战功赫赫,骁锐非常。此番渡河出击,打得韩建部叫苦不迭,正当大伙以为就要击溃韩建拥着军使当那镇国军发财时,却收到了撤军的命令。华州,天下上郡,在韩建的经营下民殷户实,天威军上下都急吼吼的要进去劫掠一番,此时撤军谁肯甘心,李顺节数次派人催促,才把这帮杀材叫了回来。是以士气大跌,怨声载道。
军营里,李顺节按剑而跽。
最终却还是没绷住,电光火石拔剑出鞘,砍得面前桌案化做一堆稀碎。
“呀!”
华州失之交臂,李顺节整张脸都在剧烈地抽搐,一对眼珠子就像要挤出来了一般,甚是骇人。双手朝天凄厉怪叫几声后,嘴里蹦出几个怨毒的字眼:贼子李茂贞,安敢害——我!”
踞坐在下方的一群武夫捶刀折箭,亦是凶相毕露。
“儿郎们的家眷全在长安、万年,万一岐贼破城,大军就崩溃了。”这些牙将说话根本没规矩,也不忌讳。
“李茂贞十万步骑东来,而京师虽有神策军数万,听起来倒是煞人得紧,其实什么德行我等岂不知?指望他们守住长安,痴人说梦!”
“那挫鸟哪来的十万大军?顶多五万。娘的河北狗奴真是没一个良人,全是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