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体恤孤寡贫弱,治理的欣欣向荣,可谓功德无量。方今丧乱之世,这等慈悲为怀的武夫可是凤毛麟角,关内可能就这一个了;他们也很爱戴。
可现在,大帅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屋漏偏逢连夜雨。
昨日朝廷使者突携诏书抵达泾州,节度副使张璠与监军鱼全禋一起领旨。
诏书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先表扬了一番泾原将士,随后圣人图穷匕见,言将自兼天策上将,令大帅与夏、鄜、灵、金、蒲、襄阳六镇各发精兵数千诣长安,入天策军,由圣人亲自统领。
泾原镇被指定的数量是两千人。
消息传开,军府有些不安。虽说是去做禁军,吃香喝辣住豪宅,赏赐也丰厚,但是……
但是圣人的“血手天子”的名号已经在民间广泛流传开了。剿灭的凤翔叛军,尸体填满了一座大湖。长春宫杀死的数千同州兵,这会还在洛水岸边堆积着。俘虏降卒大都被剁掉大脚趾,终日做着填补驿道、修缮宫阙、疏通水渠的繁重劳役,而且一天只能吃一顿饭。
累死、饿死、病死、打死的不计其数。
家眷们担心自家武夫在京城犯事被贬恶人,州情有些喧躁。
道士都不免担忧。
这两州太平安稳的生活,还能过多久?
“实劳烦诸位法师了。”
张钧没用绣帕,将其还给了那位美丽的女冠,只用袖子擦了擦脸,随后冲着诸男女道士稽了稽首,道:“今日生诞,想起了命苦的耶娘祖宗,故而失态。”
众人慌忙回拜。
“给王母宫进献香火钱一万缗,聊表对神明的寸草之心。”张钧又吩咐道。
“是。”幕府官员应下。
大帅真仁义呐,男女道士无言以对,只是再稽首,然后送别。
“法师留步。”杵着拐杖走出殿门,张钧回头道。
众不语,默默跟随。
“留步。”摸着栏杆走下台阶后,张钧又道。
直到再三,道士们才点头,目送大帅慢慢走出山门。
“大人。”幕府行军司马兼衙内蕃汉马步军都总管长子张琏、次子归义都兵马使张轲、长女张恋等人迎了上来。
“天使接待妥否?”张钧询问道。
“馆驿巡官已安排了住处。”张恋答道。她也在幕府做事,替父亲处理一些文书卷宗上的杂务。
“大人,儿已在衙内各军问了一圈,军士们倒是并不抗拒加入禁军,但百姓忧惧自家男儿被贬恶人军,请愿者颇多。”
张钧漫步走到山冈上,听着亲军儿郎的胡琴歌声,迎风无言。
多好的将士啊。若能为国家所用,为收复失地而战,弯弓西向奔敦煌,收取关山五十州,该多好。
“知道你们的祖父祖母是怎么死的吗。”张钧没回答张琏,转而问道。
张琏、张恋、张轲一知半解,因为父亲从来没细说过,他们也只了解个大概。
“被杀的。”张钧自顾自的,漫步在草地上,道:“我五岁那年,他们被吐蕃官从牛圈里抓走,按在地上就砍了,血溅了我一脸。当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才听人说,是被贵人买去做饰品。头骨制酒具,指骨、脊骨制璎珞。本来我还想报复,结果没两天就被卖了……”
张琏脸色通红,张恋的心一颤。
“杀父之仇,虽百世可复也。但我不能饭矣,只能含恨等死。即便我还可以再活十年,以泾原狭窄贫瘠的两州,战士万五的实力,也上不了逻些,踏平那座雪山王宫。”张钧顿住脚步,迎着萧瑟秋风负手而立:“靠你们,你们能么。”
“儿敢不以死而战?”张琏咬牙反问道。
“你的儿子呢?你的孙子呢?”张钧微微感叹:“一辈亲,二辈表,三辈四辈忘记了。这才是世间常情。人不会为一个没见过的祖宗而用自己的命去复仇。就像皇帝整日听人讲生民多艰,可能确实惦记百姓安危,但看不见的百姓又怎么会在乎。”
儿女闻言皆一窒。
“所以报仇的希望不在你们身上,唯天子倾举国之力方有可能。”
“大人的意思可是此番让阿弟率兵入朝?”张恋敏锐的问道。她知道父亲对朝廷其实并无多少感情,让一个被人卖来掠去本该早就客死异国他乡而侥幸逃回故土的奴隶忠君体国也太荒唐。也就是父亲碰巧加入的泾原,被程宗楚影响很深。
程帅,可谓至忠矣。在位时常诫勉将士官吏,要做正人,王臣。讨黄巢急于为圣人收复国都,身先士卒而力竭战死。时至今日,他的血衣还在官邸,被父亲和将士们供奉着。他应该是巢乱开始后,京西北最后一个忠臣了。
张钧点了点头。
“吾儿何意?”
“圣人若有收复旧地之愿,家仇有望得报,儿自牵马执蹬。”琏、轲明白父亲的想法,答道。
“可也。”见二子都懂,张钧没再多说。
圣人这道诏书肯定要是奉的。一来张家没反意,二则泾原不具备对抗讨伐的实力,三则做禁军也非坏事,军士们并不抵触。如此,奉诏既是唯一的选择,那还不如让张家子弟带队。
以朝廷目前持续强大的态势来看,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