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陛下遣送沙陀女,与李贼划清界限,汴王便复通贡赋,开漕运,冬至再进献30万匹绢、杂畜数万头、盐数千车。”对朝廷财政情况很清楚的裴铸不失时机的诱惑道。
无论是出于地缘政治还是争霸,还是汴晋恶劣的外交,朝廷和李克用联合都是朱温不能接受的底线。反之,朝廷乖乖在关中当个吉祥物,朱温暂时也不会为难。
“韦书记这话……”圣人发笑,问道:“难道我娶妻立后,还需征得他的同意?昔年朱温受困同州,被孟楷逼入绝境。若非先皇悯之,不知已为哪群野狗所食!如今朝议但不合心,便武力威胁。此忠臣,谁奸臣?此奸臣,置奸臣何地?固非人臣之道也。”
“陛下!”韦震不意圣人还有如此辩才,看来是忽悠不得了,遂霍然起身道:“楚子伐陆浑之戎,至雒,观兵于周疆。天子使王孙满慰劳,楚问鼎之大小轻重。须知楚地方五千里,执戟百万!向使芈旅作难,虽周德尚在,未敢断言天命无改。列圣基业,陛下自珍!”
角落里,史官一惊。
“恫吓是当今天下绝大多数藩镇的惯用招数,我既已力排众议下诏,希望你明白威胁对我不起作用。”圣人抚摸着银刀,在案几上划出痕迹:“如果你再出言不逊,我会毫不犹豫屠杀宣武进奏院上下307人。”
“难道陛下这不是恐吓吗?”韦震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一个个骚动的武士。
“平等交涉而已。”
“皇帝果真要和李贼沆瀣一气?”
“诏书既下,绝无回头。”圣人盯着他,又凑近了些:“我敢做元子攸,不惜一条命,他有种做尔朱兆,赌霸者之资么?”
“如此,告辞。”韦震、裴铸起身草草一拱手,带着随从下楼。
谈了这么一会,两人已看出来了皇帝坚决的态度,非要和大王为敌。又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很好,待大军入长安,届时看圣人还能否如今日这般镇定。嘴硬的皇帝,古来也不少,临死还不是丑态百出?哭的哭,喊的喊,绕柱的绕柱。
今圣太智慧,振作心也太强,决计不可久留。不过一年多时间就做下如此事业,再让他继续当下去,还得了!要是中官还在就好了。一番贿赂威逼,让他们杀了皇帝随便换个听话的并不是难事。
可惜!
褫夺诏书他们也看了,用心极为恶毒。
既是离间又是鼓动。谁都知道葛从周、张存敬之辈是朱温的左膀右臂,是宣武军大将。朝廷却任命前者为节度留后,后者为节度副使。诏书一到,这两人和麾下将校会不会产生野心?朱温会不会猜忌?其他文武怎么想,会疑虑不安吗。
这阳谋够无耻,让人忍不住萌生杀意。
一墙之隔外,朱邪吾思捂着大肚子轻轻的坐回了椅子。
“汴贼巧言令色,蛊惑圣听,祸源之士也。”偷听了半天,朱邪吾思下了这么个结论。再被这帮人继续煽动下去,圣人难保不会动摇。
旋即,她又回忆起了刚才韦震、裴铸的进谏。
“李克用,颠覆篡逆之类。”
“不除,终为国患。”
“只要陛下遣送沙陀女,与李贼划清界限……”
这几句话犹如魔咒回荡在她耳边,朱邪吾思的指甲深深抓捻着膝盖:“这等奸贼……”
“贤妃莫要理会,置气伤胎。”女官劝道:“圣人还是爱护贤妃的。”
“把薛志勤、赫连卫桓、耶律崇德、拓跋隗才叫来,我有事。”朱邪吾思吩咐道。
若是没听到这番话,她也不想让圣人名声受损。但现在,进奏院这三百多号贼人,她不愿放走。
未几。
薛志勤四人到来,纳头便拜:“拜见夫人。”
“我进奏院武官现有多少?”
“88人。”闻言,薛志勤暗道不妙。贤妃是他看着长大的,他非常了解。
“汴贼辱我家族,毁我名节。俟汴贼至蓝田青梨驿,使武士为盗,尽摘其首。其兵甲被除,杀之如屠猪羊。”朱邪吾思言简意赅,柔声道:“做干净了,勿令圣知,我不愿他为难。”
“夫人,陛下威权日隆……”
朱邪吾思陡然睁开双眼,目光直刺薛志勤,话语中带着责问:“你不是猪儿,不在朝廷,不食唐禄。你是河东进奏官,是父王的人。汴晋势同水火,莫要忘了你的本分。”
“臣事司徒父子三十年,岂有反意?”
“毁尸灭迹,不为圣人获悉内情,他怎么怪罪。”朱邪吾思声调平和,直勾勾地盯着薛志勤:“即便他知道了,自有我保你们。”
“臣遵命。”薛志勤不敢再废话。
朱邪吾思本来是打算让猪儿来干这件事的,但她觉得猪儿已经完全倒向了圣人。这种不利天子名声的事,没有圣人首肯,大概率不会干,反而还劝谏自己。
想到这,朱邪吾思微微摇头,李郎收买人心倒是有一手。这是好事。就是不知道对自己的感情是发自肺腑,还是迫于形势装出来的亲密了。
她又想了李克用和小时候父王送给她的那只金雕。金雕能看清十里之兔,是因为高飞在天。
父王被情绪牵着鼻子走,他的视线就像老鼠一样,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