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先圣密令中官指使你干的,脸呢?先圣拜你大镇节度使,你祸水往上引?
陪嫁长安的太原将校和来勤王的不生分,聊起往事有说有笑。招待他们的小菜精致而不失实惠。大肉片子白花花的,鸡汤黄灿灿的。菘菜煮干果,椒盐胡豆,蒸蛋;热腾腾的饼和稻米饭管够。狼狈了一路的沙陀将校们风卷残云,碗筷碰撞声与吧唧咀嚼声回荡交错。
“慢饮食。”朱邪吾思让人拿来蜜水。
李嗣源吃的时候,圣人拎着小马扎坐在旁边微微笑地看着他。目光有点奇特,像在看一件宝物,让偶尔抬头的李嗣源发毛。他感觉那双瞳孔深处还压抑掺杂着欣赏、喜欢,甚至是贪婪和渴望。这让他困惑,难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圣人觊觎的财货?
根本没有,他给自己做出了肯定的回答。看来是久在军旅神志过于疑窦了。在暗地里腹诽贤妃夫婿,实在无礼。吃完后,李嗣源用袖子擦嘴道:“蒙陛下、贤妃赐宴,小将没吃过这么美的席。”
明宗啊明宗,你拍马屁从来都是这么尬的吗。圣人让侍者续上茶水,笑呵呵地说道:“那你就在潼关多住几日,这样的席,我还是供得起的。”
李嗣源脸色突然变得严肃:“饱食就得作战。汴贼磨刀霍霍,克日挥师。阿父严令小将等死守潼关,务必不能使朱逆以此为基,兼复东西;还请陛下分配军务。”
“分配什么军务?”圣人脸上做出揪心的表情,而且反复几次,起身喟然道:“你们刚来还不待休整,就让你们前蹈白刃,我心有不忍。再说关防我业已安排妥当,你们且歇息两日。”
他当然不会表现出一副求着你们干活的急切模样。他要制造出一种假象——没有你们帮忙,潼关也得守,你们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免得以后李嗣源回去了,被岳父觉得朝廷实力不过尔尔。弱国无外交,双方要互存敬畏,这个联盟方能长久维持。
听闻此话,太原将校们果然一窒。本以来是来救火的,结果对于圣人而言可有可无……
“陛下可否说说关防安排?”李克用下了死命令,周德威必须确保各种布置周全:“眼下黄河上冻。北面金陡、潼两座关城和北河寨城谁在守?有多少人?须小心汴人绕关,踩冰突入。”
“守将乃中领军王从训、侍卫步军教练使司马勘武、游奕使王绍戎,领铁斧都战士万五千人,男女民夫三万六千余人。分屯三关寨。”
金陡关河段是一个湾,极其狭窄。岸这边能立寨的冲积滩都立了寨。对岸是河中行军司马王珂,背靠中条山造了四五里连寨,设了拒马。双方一共七万军民隔湾卡死了这个隘口。汴贼要想踩冰通过,试试两岸寨子里的火力吧。
话题被挑起后,太原将校们都围了过来,摊开地图为圣人指指点点,裨补缺漏。
“王从训何人?可靠否?”李嗣源很不放心。其实按李克用的交代,这个位置他准备和周德威请命去守。王从训、王绍戎、司马勘武这三个人他没听说过,是武夫吗?会打仗吗。
“你不认识。可靠性毋疑。”圣人点头道。幸好小王没在现场,不然听到这话肯定气得鬼火冒跟人动手动脚。前者是服役十五年没死的杀材,后者是代北猛男。这要是打起来就有好戏看了。
“这,西城关是勾当栅寨使何楚玉、职方司郎中李瓒、中领军何宗裔。”西城关在南侧秦岭山脉的遇仙峰下,在此有条凹道。西城关当道而设,防止敌军绕后攻击:“领天策军外军左右龙骧军4000人,控弦军弓弩手1500人。皇国都老卒一千,民夫六千。”
西城关凿秦岭山脉而建。不大,但足够高,圣人昨天去视察,目测至少二十米。可以想象有多难攻。山里挖了几个洞充作仓库。底下还有三条地道和这边关隘相连,与潼关、禁沟保持联系,方便兵力物资双向共济;这应该是潼关最难打的工事。
其他杨家、汾井、驯底、五庄、麻裕各关也都布置完备,我自守禁沟寨、潼洛川、十二连城。可看看这张布防图,就不一一赘述了。”说罢,圣人的目光落在周德威身上:“这番安排可有不妥?”
闻问,周德威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又盯着布防图凝神细看,良久,拱手应道:“大局上无纰漏。兵力划分、军民配比、仓库选址也合兵法。臣唯一不敢确定的就是守关将的人选。若被人献城,则误陛下中兴之谋。北河寨城、金陡关成、潼关城意义非同小可,还望陛下派臣所部增囤,以防汴贼围攻三城,引陛下去救,然后野战击却之。”
圣人没跟汴贼打过,但他们不止一次交手。
张存敬、刘知俊、牛存节、张归霸、谢彦章、氏叔琮、胡真……既不畏死又狡猾类狐,尤其是那个张存敬!征讨巢、蔡期间亲自冲锋了百多场战斗,多次在濒临溃败的情况下以奇谋重创十倍之敌;打得秦宗权嚎啕大哭。也不知来没来;周德威非常忌惮,若以堂堂之阵而战,他没把握取胜。
“且不急。”圣人直接摇了摇头:“汴军先锋朱友珪等人已至麟趾原,朱温最迟应该就是明日。先打一场,看看他选哪里作为主攻;我们的兵力跟随他的主攻方向而变化。”
周德威意外地看他一眼,谨慎地赞扬了几句。圣人双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