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一个老人骑着三轮车,后面载着工具,一边走街串巷,一边问谁需要剃头。
“靖大爷!”
方言把他请到院里,“咱还是老规矩。”
“头上去一指,后边去两指,两边找齐。”
靖大爷叫“靖奎”,民国时期,四九城有名的剃头匠,上过私塾,学过功夫,能文能武,后来自己开了剃头铺,主顾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谭鑫培、梅兰芳、傅zuo义……
手艺极其精湛,不光剃头、理发,还有修面、铰脸、刮脸一龙头,一共只需要1毛钱。
“咕噜咕噜。”
往装有肥皂沫搪瓷缸子里,兑了点儿热水,搅拌充分以后,老人往方言的下巴抹去。
接着剃刀一刮,热毛巾一敷一拿。
“舒坦呐!”
方言摸摸下巴,问到了老人的近况。
“我啊现在半退休,主要给老主顾忙活,他们岁数大了,腿脚不利索,得上门服务,路上如果遇到生客,就耽误点时间,给他们剃。”
靖奎收拾着工具:“以后想理发,咱爷俩提前约个时间,到了时候,我就上你家来。”
“好嘞,那咱们一言为定。”
方言跟老人预约好下次理发的时间,然后推着自行车,哼着曲儿,慢悠悠地上班。
到了门口,就见一位瘦小精悍、稚气未脱的男人把自行车停一边,跟董大爷侃大山。
方言笑眯眯地背着挎包经过,向董大爷问这人是干什么的?
“我的小说马上要在《十月》发表了!”
王硕指了指大楼,不无得意,然后好奇地打量眼前跟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哥们你呢?”
“他就是马上要改你稿子的方言。”
董大爷乐了,“方老师!”
王硕一下子愣住了,从董大爷这里打听到方言年轻,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此时的他脸皮不厚,抬起右手,腼腆地打起招呼:“方、方老师,很高兴能见到您。”
“你好,你就是王硕吧?”
方言和他握下手,“跟我来吧。”
王硕一听这声音,莫名地觉得耳熟。
突然间,背后传来董大爷的声音:
“小伙子,好好跟着方老师学,能被他指导,是你的福气!”
“谢谢大爷。”
王硕借着上楼的工夫,偷偷地瞄了瞄,端详着他的面孔,隐隐约约感觉像那個男人。
“别紧张,坐。”
方言坐了下来,从抽屉里取出《海鸥的故事》,立马进入到状态,“这篇稿子我看了,里边的故事很细致,是你自己的亲身经历吗?”
“打伤海鸥养伤那段,是我的经历。”
王硕放下水杯。
“这么说,女青年这部分是你虚构的?”
方言很好奇他怎么想到写一本纯爱小说。
王硕神情不自然道:“原本我只是想写一个照顾被水兵打伤的海鸥的故事,但看了《山楂树之恋》,就临时起意,改成了爱情题材。”
“你倒是挺坦诚的。”
“不瞒您说,我其实动过放弃的念头,全写真的,一点儿虚构的也没有,编一堆故事挺不诚实的,有点自己骗自己的意思。”
”原来你是想做那种写自己的作者。”
“您这话精辟!就像您说的,写自己!”
“不过要成为这样的作者,目前你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要走,第一个问题就在文字上。”
“嘿嘿,我也瞧出来。”
王硕自嘲道:“有点像中学生的作文。”
“你能自个看出来,挺好的。”
方言笑了笑,“第二嘛,就是结构和技巧,你把海鸥设计成男女之间相遇的契机,接着相识、相知、相恋,这很好,但整个感情处理上,没有做到层层递进,特别是结局,明明是最高潮,却写得像唱高音一样,就是卡在嗓子眼,下不去,上不来,憋得慌。”
“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王硕狂点着头,“方老师您说得太对了,那么,您瞧着,该怎么把这高音唱上去?”
“意象,氛围,情感。”
“虚实结合,实的写多了,就要来点虚的对冲一下,爱情这味儿,不就来了嘛!”
方言伸出三根手指,掰开了,揉碎了,说完一点,就收回一根手指,耐心地讲解起来。
“哎呦,哎呦……”
王硕听到这话,抓耳挠腮,又亢奋又躁动,隐约明白意思,可就差那么一层窗户纸。
灵感似来,未来,堪称“如来”。
“打个比方,’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结尾的时候,水兵和女青年的爱情,可不可以用海鸥、海浪这些来衬托?”
方言喝口水,润润嗓。
“您是说给小海鸥也配一只母海鸥?”
王硕一拍脑门。
“话糙理不糙,但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琢磨琢磨这个画面,海浪,海风,夕阳……”
方言差点把喝进嘴里的水喷出来。
王硕顺着他的思路,海浪、海风、夕阳,天上对翱翔的海鸥,地上是对男女青年。
这